Chapter2
从另外一侧出来时，她身上的白裙已经沾了一些尘土的痕迹，裙边上还黏着一些湿润的带着细根的杂草，她毫不在意地胡乱拂着，但污渍却因她的动作越晕越开。 希拉觉得好像今天就没有什么顺心事，无论是尤恩还是公学，现在就连裙子也和她作对！ “哎，我的好女儿，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把希拉吓得浑身激灵，她保持着背对的姿势一动不动，仅仅过了几秒时间，她立刻堆上她认为最甜美的笑容转过身去。 “爸爸……” 莱维?斯托克男爵穿着黑丝缎的金线滚边睡袍，和希拉相似的齐肩银发正软软贴在颈部，而他身后站着一名浅棕色头发的男性，他只着了件简单的白衬衫加一件黑条纹马甲，袖口被卷到了肘部，手上也有一些泥土的痕迹，像是刚刚打理了什么东西。 希拉的笑容彻底凝固了，莱维男爵身旁的正是失约的尤恩。 “尤恩！？你——是你带爸爸——” “对不起，小姐，这实在太危险了。” 希拉脸上的表情在这短短的1分钟内变得十分有趣，莱维走上前抓住了希拉的手腕，拉着她绕出秘密小径，父亲的步伐虽然看上去不快不慢，但希拉跟起来却颇为吃力。 “爸爸，请慢一点儿……” “来，让我们看看，平时你都是从什么地方跑出去的，啊……这里真是不错，除了你母亲，没人会知道不是吗？” 莱维男爵的声音像丝缎一样轻柔，那语气就跟和她道晚安时一模一样，但现下但情况却很不一样，她被抓包了，看样子他们肯定很早就在这儿等着她了。希拉的脸快皱到一块儿，没有第三个人会知道她的计划，尤恩把一切都暴露了！希拉一边被父亲拖着走，一边埋冤地将视线扫过跟在身后的人，对方只是用无辜的表情看着她，并用唇语不停向她道歉。 一直到他们回到庄园大厅，莱维才松开了她的手，然后站定在房间的中央，侍者也像是早就等候着他们回来一样都齐刷刷立在大厅两侧，莉娜的小小身影也在出现在了队伍的末尾。 “哈维，”男爵唤来了队伍中为首的那个男人，“请你找一个巧匠把迷宫里的漏洞给补上，以防小姐再从那儿溜出去。” “是的，大人。” “莉娜。” “是、是……”莉娜从队尾忙不迭地站了出来。 “下月之前，请你好好帮小姐收拾行李，以满足她入读公学的一切需求。”她重重点头，退回到队伍里。 接着，男爵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希拉还剩十来天的家庭课程安排了个遍，意图不言而喻——他需要所有家仆全方位无死角地监督她，以防她又擅自跑到哪个不知名的地方去执行她的荒唐计划，然后根据尤恩的建议顺便对树篱迷宫的恐怖谣言进行辟谣，做完这一切后，莱维突然觉得隐隐有些头疼——女儿这些胡来的本事到底跟谁学的？ 而今天早些时候，希拉在下楼用早餐时就看见停泊在庄园门廊的马车，她瞥见马车车身上是有个什么金色的徽记纹饰，但由于她对社交圈的事情不甚了解，完全搞不清这些徽记到底是什么家族或是机构，只是看见父亲神色匆忙地走进了会客厅，还谨慎地带上了门。出于好奇，她在路过大厅的时候悄悄往门前偷听了一会儿，但是除了极个别关于“王都”或是“帕博”之类的词，她没再听到什么有效信息。一直到莱维送走那位神秘客人后，他才拿着一个丝带系好的印有不知名徽记的腊封卷轴找到了希拉，并告知下个月她就要去王都的维斯比格耶徳公学读书的消息。 但对于希拉来说，无论是王都还是维斯比格耶徳公学，都是听上去让人不太高兴的地方，这意味着她将离开伏海特，离开她的家。 莱维安排好工作后便遣散了仆人，然后将不情不愿的希拉带到偏厅，而从刚才就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的她，却因为正式提上日程的入学安排而更加心绪烦乱。 今天真是没有一件顺心事！ “好了，希拉，有什么想说的吗？”莱维径直走到壁炉旁，拿起托盘里的醒酒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爸爸，为什么非得去王都呢？我不想离开家。”希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像是在斗气一样走到沙发边用力地坐下去。 “希拉，你马上要成年了，虽然来得有些迟，但必须得受到正规教育，这就是原因。”莱维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饮了一口。 “可是伏海特也有公学的呀，我可以——” “不，现在可不行了。” “为什么？” “你知道的，”莱维走到她身边晃了晃手，“我是说，你现在已经算是维斯比格耶准入生了，其他学院不会再把你纳入招收名单的。” 作为法潘伦的最高荣誉学府，没人会在收到了维斯比格耶德的入学函后再选择其他学院，希拉也不可能成为第一人。 “可为什么我会收到那个只招收纯血的维斯——什么耶公学的邀请？我……” 说到这儿，希拉偷瞄了一眼父亲的反应，在阶级划分向来严格的血族中，她的身份既不属于纯血也非转生，人类和血族的混血种——她不止听到一个人这样说了，而父亲向来不太喜欢提起这个话题。 莱维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火焰映出的光影在杯身的棱角间不停变幻，他用着平时一贯的温柔语调回应她：“希拉，我曾经说过，你就是真正的血族，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接受维斯比格耶的邀请。” 希拉半垂着眼，没有作声。 在她刚刚学会走路的年纪，那时她的人类母亲还在世，曾有其他血族笑指着她说她是个混血杂种，那时她年龄太小还不大懂其中的含义，当她用原话向薇拉提起的时候，妈妈只是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并告诉她：“希拉就是爸爸妈妈的女儿，是这个世上最纯净的女孩儿。”虽然温柔的话语很快安抚了希拉，但其实薇拉并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 随着年纪的渐长，她或多或少受到过一些更多血族在语言上的轻视和挑衅，因为她与诞生即永恒的他们不同，她有人类的婴儿期，需要足够的时间去发育成长，如果不是因为有饮血需求和血族的外貌特征，希拉自己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个血族，这也是她长期被同族视作羸弱存在的原因，但也好在成长期的关系，不用去过早参与那些血族间的社交活动，所以她更多时间是和人类或一些转生血族呆在一起。 “那我也不想去。”希拉垂着头，声音显得十分沉闷。 莱维轻叹了一声，将手里的杯子放到了小茶桌上，然后坐到希拉身旁，用手指撩开她遮住面庞的发丝。 “希拉，你是个勇敢的女孩儿，对吗？” “不，不是，我一点也不勇敢。”希拉警惕着父亲突如其来的恭维，往沙发一旁挪了位置。 “哎，那真可惜，我本来还说送一只赫依泽蝙蝠给你作为成年礼——” “爸爸，您说什么？赫依泽蝙蝠？！”希拉瞪大了双眼，期待的神采一下就浸入了绿珀色的眸子，她的双手攀在莱维的手臂上，将柔软的衣料抓出了几道深褶。 赫依泽蝙蝠是常出没于法潘伦西部哈茨丘陵一带洞穴中的一种巨型蝙蝠，由于身形巨大成年后可作坐骑使用。但这种蝙蝠的繁殖数量极低且不接受任何人工干预，整个法潘伦现存数量也不过百只，蝙蝠本身性情十分暴躁，需要专业的驯蝠师从出生1个月内起开始驯养，一直到3岁成年才可投入日常使用，这笔可观经费绝不是一般都血族能承担的。正因如此，王族塞万提伊德堡和几大家族凭借经济、资源上的优势就独占了绝大部分的赫依泽蝙蝠，能够流通到市面上的自然是一蝠难求。 “不，赫依泽蝙蝠太凶暴了，只适合勇敢的人。”莱维一边摇着头，一边拨开了希拉的手。 “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希拉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见父亲将头转了过去，她赶紧起身换坐到另一边。 “全天下最好的爸爸！最疼希拉的爸爸！我知道您最爱我了——” 希拉搂住莱维的脖子扑进他怀里，她只怕嘴里的漂亮话说得不够多，不能让父亲改变注意，而莱维嘴角的得逞笑容让一切看上去游刃有余，他任由她撒了会儿娇，然后才把住希拉的肩膀，将她软绵绵的身体给立了起来。 “想要蝙蝠是吗？” “当然！” “那你就要听话。” “是的是的，我会很听话！”希拉甚至不多思考，顺着父亲的话就说了下去。 “那么下个月——” “无论您说什么我都答应，任何事！” 希拉急不可耐地表示出自己最大的诚意，赫依泽蝙蝠的许诺已经让她兴奋过头，所以父亲提什么要求她都可以一口允诺。 莱维扬眉看着她，缓慢地点点头，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下睡袍的对襟领。 “好吧希拉，血族一向信守承诺，我希望从今天起你能深刻认识这一点。”说完，他拿起小茶桌的残酒一饮而尽。 对付这个小家伙，也只需要一杯酒的功夫而已。 有那么一瞬间，希拉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脑海里那只毛色油亮的巨型蝙蝠已经在塞特庄园的某处房檐下朝着她扑腾着翅膀，然后它就可以带着她去到任何想去地方：广袤无际的利本大平原，可以触及星辰的诗丹勒草原，还要去看看“钻石流沙”美称的热里佩希海滩，以及海利赫大陆——妈妈的故乡…… 希拉甚至感觉已经嗅到了彼时空气的芬芳，这可比伏海特周边的那些野山地有趣太多了！ “早点休息，亲爱的，记得要尽早为去公学作准备。” 莱维的一句话将希拉带回了现实，他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然后蜷着手指在她的小下巴轻刮了一下，希拉皱起鼻子回应着，心里却仍不住回想父亲说的话。 赫依泽蝙蝠呐！她做梦都没想到过能够拥有它，但爸爸说血族是最信守承诺的，只要她—— 等等，她什么时候就答应去公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