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蓝胡子
“你怎么不安全了？”戚轩疑惑道。 周效明摇了摇头，他还没准备和盘托出，含糊道：“就是不安全，我有点心理问题。” 戚轩坐直身子，认真道：“我觉得你很好。” 怕周效明误会，他用仅有的语言词汇绞尽脑汁组成了基本能够表达自己意思的话，皱着眉道：“我觉得你挺好的……不是说，嗯……不是说你现在觉得自己不好的状态好，而是说……在我心里，你就是很好的，就算我也觉得你真的有点毛病，但是还是掩盖不了你的好。” “而且你根本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我喜欢你也是当然的。” “你喜欢我？”周效明问。 戚轩本是无心之语，自己还没察觉到，被周效明特意点出来，才觉得不好意思。 “对啊，我就是喜欢你。”戚轩梗起脖子，干脆破罐子破摔道。 周效明哑然，他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是真不知道戚轩究竟喜欢自己什么，他觉得自己每件事都做得有问题，从第一次做爱开始，他就一直对自己有谴责之心。 “你喜欢我什么呢？”周效明笑道，“我咬你，啃你，逼你学习，和你做爱还不带套。” “我就喜欢你不带套，行不行？”戚轩无语，揉揉额头，道，“别说你他妈一直为这么点破事和我拧巴。” 周效明避而不答，说：“你什么时候来的？吃饭了吗？那里有个维他奶，先拿来喝了吧。” “周效明！” “先把牛奶喝了。”周效明说，见戚轩不动，他便起身去拿了奶，递给对方。 “让我想想吧，你先让我想想。”他低声道。 具体要想什么，周效明也没数，他现在心里一团乱麻，戚轩父母知道了他们的事，会采取什么措施？他找不到人来帮助自己，虽然养着戚轩也不是问题，但是以后应该怎么办呢？戚轩父母会善罢甘休吗？戚轩本人能一直过远离父母的生活吗？ 另一件事，他到底需不需要坦诚面对戚轩？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全部的事情？为了戚轩的安全考虑，当然是不要告诉他最好，可是不告诉他也不合适。 相比之下，戚轩让人头疼的学习成绩反而成了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效明叹了口气，扭开台灯，拿起一支笔在指尖转动。 灯光打在笔上，在黑色的桌子上倒映出一圈光晕，戚轩“吸溜吸溜”喝奶的声音从餐桌传来，仿佛是天边遥远的彩虹。 戚轩太不幸了，周效明盯着桌子上的光圈，心想，不论是喜欢自己，还是被自己喜欢上，都太不幸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了。周效明感到一阵难过，他当时绝对不应该就那么冲动地和戚轩做爱，这件事就是一个遗憾，是人生路上永远的裂缝，他无法修补，也无法无视，只能任由裂缝横亘在路中间。他当时太冲动，太懵懂，什么也不懂，更不会珍惜——戚轩也是，而且比他更加冲动幼稚。 但幸好戚轩遇见的人是自己，初恋也是自己，比起喜欢上别人，喜欢自己还是很幸运的。最少自己会做好一直和他走下去的准备，如果换成其他人，戚轩可能就要被伤害了。 周效明习惯于把在意的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没办法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所以他把手上的笔转了两圈，探头去问戚轩。 “戚轩，”周效明抬高音量，问坐在餐桌的人道，“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戚轩反问道：“你问他干什么？” “我早晚会和他见面，现在提前做些准备。”周效明说。 戚轩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紧张起来，忙道：“我爸怎么说也是有点权势的，他可不好惹，你别太冲动了！” “我能冲动什么……”周效明叹了口气，“我只是早做准备而已，免得到时候处于被动。” 戚轩听了他的解释，似乎是相信了，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对我爸，其实不算了解……你可以上网查查他的资料。” 接着他报出了一个名字。 周效明虽然没听说过这名字，但是能够在互联网上占有一星半点地位的，都不是他们这些穷学生能比的，他按着戚轩给出的音节打字，输入法一下子就跳出来一个人名。 ……说好的有点小钱的富二代呢？ “你真的不用担心的，”戚轩看周效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道，“其实他们没反对。” “没反对？”周效明皱眉，“那你为什么——” 戚轩耸耸肩，说：“我骗你的咯。” “他们没反对，昨晚我回去的时候，家里没人，我就给他们发了短信，结果没人理我，”戚轩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展示给周效明看，“喏，现在也没人理我，那就是不反对呗。”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周效明缓缓眨了眨眼睛，感到心情逐渐冷却下来，沉淀成了深度的冷静和怒气。 “他们从不管你吗？” 戚轩咬着嘴唇，说：“也不是全不管，我亲妈还在的时候，我爸还是会照顾我的，不过自从……他好像一直忙着工作，很少回家了。” “他们不可以这样，这是不对的。”周效明认真道。 说了半天，就说出这么一个结论呀？戚轩有点泄气，吸吸牛奶。 周效明知道自己的回应太过苍白，他还在挣扎，有关自己家庭的事情太过严重，让他没办法简单下决定，指尖按在桌面上，已经泛出青白色。 “看来，你只能和我在一起了。”周效明缓缓开口道。 “对，对，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啦，你要是赶我走的话，我就只能用存款住酒店了。” 戚轩并非是回不去家，而是离开了也无所谓。他父母到现在可能甚至还不清楚他的状况，就算清楚，应该也不太关心。据他说，他还没把出柜对象是周效明的情况和父母说，发的短信中，只提到自己喜欢上一个男的，他倒是不太担心对方下绊子。 况且，戚轩的父母似乎根本不关心戚轩的状况。他回了家，也只是一个人面对空空荡荡的大屋子，还不如和周效明两个人在一块，省得寂寞。 但是……问题的根源不在于戚轩身上，而是周效明身上。 “既然这样，那么有一些情况，我要和你说明白。”周效明说道。 戚轩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但是还是咽咽口水，慎重的点点头：“你……你说吧。” “我家里情况比你想象的复杂很多，具体怎么样不方便和你说，总之你离我太近会更加容易受伤害。”周效明看着戚轩脸色越来越迷惑，叹了口气，道，“所以，我的建议仍然是那个：你先回家，这不是小事，也不是开玩笑，而且就算你回家了，我们也依然可以见面，可以保持联系，也可以一如既往的亲密，距离绝对不是影响我们关系的问题，而且交往过密有时候甚至可能会造成负面影响，总之，我建议你先回去。” 说完，周效明垂下眼睛，盯着桌子上的木纹，那些漩涡纹路好像能够把人吸进去一样。 “……你最终……还是要我走啊……”戚轩蔫哒哒地说。 周效明皱眉道：“不是赶你走，我已经说了，家里情况比较复杂，你会有危险，我不希望你受到危险。” “能有多危险啊！” “你知道蓝胡子吗？”周效明说，得到戚轩迟疑着的肯定答案后，点头道，“就那么危险，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是受罚的。” 戚轩又说：“那……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让我在你家住下？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别搭理我啊，反正我他妈喜欢你也是我自己有病……” “戚轩，”周效明听他声音有些哽咽，叫了一声，抬眼一看，果然戚轩两眼都红红的，眼泪还没流下来，但是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戚轩怎么老是被他惹哭呀？ 周效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原因才好。一开始任由戚轩留下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他起初并不在意戚轩的安全了，甚至直到现在他才终于开始舍不得，不想看到戚轩恐惧的眼神。 所以他才一直觉得太快了，戚轩对待感情的态度既幼稚又真诚，让他难以招架。怎么能把什么都敞开给别人看呢？身体的秘密难以隐藏，但是他怎么能够把最隐秘的情感和爱慕都明明白白地告知出来呢？ 这不是把刀子往自己手里送吗？捅还是不捅，全由你决定，戚轩像是站在悬崖边的绝路人，周效明只要轻轻一推，他便能坠入无尽深渊，但同样，周效明只要轻轻一拽，就能将他从地狱边缘救回来，想通了这个关节，周效明更加惊诧了，他怎能就这样将生死攸关的把柄交到他人手上呢？ “戚轩……”周效明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力感，“这只是个秘密而已，人们总是有很多隐私的，但是也不耽误日常的相处啊。” 戚轩抹了把眼睛，说：“我才不知道什么隐私不隐私的，我就知道你要是不让我住下，我就得夹着尾巴灰溜溜滚回家去，你就是让我滚回家去，对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但是这么说也没错。 周效明没去看戚轩的眼睛，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看到那双眼睛之后是否还能狠下心。 “你先回家去住，我们在学校相处也可以，其他人谈恋爱也都是这样的。我的建议是……你别那么着急，既然你已经出柜了，家里人也都同意，那就假定你家里那边是没问题了，问题其实出在我这里……不管你信不信，我离你远些，真的是在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