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剑眉星目的少年

    被人扶进房间后，谢砚也没有客气，脱了鞋便躺上了床，抬头看着天花板，开始整理思绪。

    从一个淳朴山村幼童变成了受人艳羡尊敬的人上人只花了一上午，惶恐迷茫皆有，更多地是对未来的憧憬。谢砚又从茶馆闲言回忆到自己觉醒时众人千相，心中有了些许筹算：

    第一，自己先天精神海品级不是表面上的六品。在觉醒时出现了阴邪灵力并且重创了自己的元兽，若无石碑守护恐怕识海都要受诡异铭文挟制。

    第二来源于石碑，自己囫囵修炼出的铭文似乎与邪异铭文有相似的作用，石碑效用还有待开发。

    其三，户府主令见显魂石光芒由明转暗似乎觉得不妥但没有表明。为首的男人对自己眼神也有一瞬的复杂，似乎有所图谋。冯家少爷倒是喜形于色与自己那大哥性格相似。

    ……

    暂时只想到了这些，至于梧州十三县6年不出先天识海中上品巫觋这件事，受限于当前学识和认知，谢砚隐隐觉得有古怪但并未将自己受到邪异铭文侵蚀联系到一起。

    少年的胡思乱想被推门声打断，屋内布置简单，并无屏风隔断，谢砚侧头，只看见阳光照入屋内，一俊朗少年笑容明媚不羁。谢砚起身穿鞋作揖，淡淡声道：“阁下可是冯公子，寻在下可有要事？”

    冯璟素来豪放不羁，听到少年清冷的声音，身体一顿，意识到自己贸然闯入似乎有些冒失，怕在谢砚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尴尬一笑，作揖回礼，道：“可打扰了谢公子休息，在下冯璟，贸然前来，确有要事。不过现已近晌午，不如我们先寻一酒馆用饭，再相商。”

    谢砚略作沉思，回道：“在下已在房内休息片刻，不知家父在何处，贸然与阁下离开，恐让父亲担心。”

    冯璟从小到大一呼百应，身边只有小弟跟班还未交过真正的朋友，发觉自己冒失的言行，一阵脸红，舌头有些打结，“谢伯父正与主令和李叔相谈甚欢，在下本已与伯父打过招呼，倒是忘了考虑公子的打算，这就先领公子去后厅。”

    谢砚见少年声音爽朗不似包藏祸心，传闻冯小少爷带人宽厚倒是不假。淡笑道，“劳烦公子带路了，在下见过父亲，定与冯公子商谈。”

    总归是觉醒了万里挑一的身份，战战兢兢、作低伏小有失了身份不说还会被人觉得自己好拿捏。作为受到良好现代教育的新时代青年，谢砚也不是委屈自己的主，别人既然给自己面子，维持表面客气，其他的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谢砚调整好心态，跟着冯璟已走到了后厅，见到父亲并没有“相谈甚欢”，脸上只维持着假笑。其余二人也是神色淡淡，各有心思。冯璟见状更加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户府主令先开口道，“事关谢小公子的前途自是要好好考虑，正好到了晌午，不如冯小公子带了谢小公子吃过饭，年轻人之间总有更多话题，冯公子告知了谢公子其中利害，自是要谢小公子自己做出选择。”

    被冯璟称为李叔的威严男子没有发话，默认了次提议，直接挥手离开；谢父心中情绪复杂，只说了声“去吧，为父在户府等你。”

    谢砚行了一礼，被心宽的冯璟带走。

    户府见谢砚离去，心中仍在盘算。

    “谢砚虽只六品巫觋，但入了越国国庙，自己这岚县户府主令便能多一笔政绩，日后修行仕途也能更加通畅；若让谢砚去了冯家不过是卖了冯家可有可无的人情。左不过年末便要回京述职，让冯少爷向谢砚描述其中关节也算是给足了冯家面子。谢砚如此情状，谢父定然能影响谢砚的决定，冯家养的狗既放不开面子，自己定是要把握住机会。”

    思考不过一瞬，户府主令也不介意谢父布衣之身，笑着邀请道。“谢贤弟若不嫌弃，不如在户府吃了便饭，也省去出入奔波。”

    谢父也不好驳了主令的面子，揖了揖手，应了邀请。

    无人处，李叔对一黑影说话：“禀家主，已寻到能够承受炼魂诀的巫觋，且先天识海仍保持到六品，少爷对寻找冯家下一人巫咸人选很上心，已经前去沟通。”

    黑影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必需让那人入冯家。”

    “属下定不辱使命。”

    ……

    酒馆内，桌上皆是珍馐美味，此世界少年皆早熟，冯璟10岁已被小弟带着学会了喝酒，谢砚从未喝过酒，也不打算碰。冯璟是自来熟的性子，待人也真诚热情，顾自喝酒，谢砚也只以茶回应。巴拉巴拉就把要与谢砚商议的事给吐露出来。

    从冯璟的话里，谢砚了解到。自己作为巫觋，既可入越国祝庙，也可被世家招揽成为供奉。梧州中冯家势力深入渗透的几个县几年皆只有下品巫觋，冯节度使这才让手下来稍偏远的岚县找找好苗子。冯璟正好练气圆满需要历练便也跟了过来。

    巫觋稀少，整个梧州一年也不过能觉醒二十来个，觋祝隐世不出，先天精神海品级高的巫祝个个都是香饽饽。国庙虽有功法秘诀无数但竞争激烈，而冯家底蕴虽略浅但五脏俱全。自己这堪堪中品的六品天赋，本入不了冯家的眼。

    谢砚静静听着，心中淡笑，按冯璟的话倒是自己高攀了冯家，这冯少爷真是有啥说啥，既不伪装也不避讳。

    突然，冯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豪放的举起酒盏，笑道：“谢兄弟如何，我冯璟重情重义，你若来我冯家，定为你两肋插刀，出生入死。”

    雅间窗户大开，阳光照在俊朗的脸上，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少年脸颊微红，更添潇洒。

    谢砚前世孑然一身，自己性向特殊喜欢同性，父母思想传统，自己经济没有独立，没有向父母坦白，也没有经历过情爱，就穿越到了异世。

    如今见着这目光澄澈，笑如朗日的少年，谢砚不觉有些痴了，鬼使神差道：“冯兄许下如此重诺，砚，定不负冯兄盛情。”亦举杯以茶代酒，二人皆一饮而尽。

    一个少年剑眉星目，龙章凤姿；一个少年清秀俊逸，美玉无瑕，当真是人间胜景。

    多年后，谢砚回想今日场景，不禁感慨自己早被那人纯粹真挚的眼神吸引，坠入情网而不自知，不由心生孤寂苦涩。

    这都是后话了，此刻八岁的谢砚虽反应过来自己见到如小太阳般的少年有些花痴，但绝不会承认自己对冯璟暗生情愫。

    ……

    二人吃完饭，又歇息闲聊片刻，趁着冯璟醉酒午睡，谢砚在心中梳理了一遍冯家与国庙之间的优劣。

    巫祝通过香火信仰辅助修行，从修炼开始便打上了某个世家王侯的烙印。

    冯家相对自由，竞争小，自己获得的修炼资源更多，冯家家庙的老巫咸寿元将尽用不了多久就是自己当家做主；

    越国国庙典籍功法更精妙，信仰更强盛，但是约束意味着时刻受人挟制，竞争意味着各种肮脏构陷，这些都被谢砚不喜。

    心中虽偏向选择冯家，但谢砚心中仍感到不安，直觉告诉自己梧州少出天赋高的巫觋、自己觉醒时的古怪铭文都和冯家有关。

    但是冯璟真挚的眼神不似作伪，自己也一时口快答应了下来，谢砚虽不想当迂腐君子，但也不想做言而无信的小人。想到自己识海的秘密，在冯家总少一分暴露的风险，又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少年，自言自语道：“投我以木桃，我便报之以木桃。冯璟，你又值不值得我付出琼瑶。”

    ……

    等冯璟醒完酒，二人回到户府已是申时初刻（15:00），

    谢砚冯璟二人被人引入偏厅，谢父等人已坐了好一会儿。谢父在账房做事时也练就了打太极的能力，应付主令还算轻松，说的都是场面话，并未做出什么承诺，全让谢砚自己选择。不像谢砚一下就被冯璟的热忱打动，把自己卖了都不知道。

    谢砚说出自己的选择，冯璟虽没有意外，认识高兴地搭上了谢砚的肩以示亲近。谢父没说什么，只尊重儿子的决定；主令心中难受，面上仍是恭喜冯璟和谢砚；李叔面上无任何表情只是点头。

    冯璟笑道：“既如此，阿砚不如立刻随我前往冯家开始修行。”

    谢砚对冯璟的自来熟已有些了解，并没有因为对自己的亲切称呼感到高兴，只淡淡道：“家母还在家中等着消息，此去冯家不知何时能够归家，还请冯兄容许砚与家人告别。”

    冯璟意识到自己又欠考虑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在下欠考虑了，阿砚此次远行是应该好好与家人告别，谢伯父与阿砚不如坐在下马车回去，阿砚收拾好行囊，与伯母道别后，再与我一起启程前往冯家。”

    谢父看得出冯璟对自家儿子的重视，冯家作为梧州节度使如此已给足了谢家面子，淡笑道：“辛苦冯少爷了。”

    ……

    冯璟与谢家父子一起离开，李叔也随即告辞。

    到了无人处，又召出黑影说道：“家主，谢砚已返家，不日便与少爷一起启程前往冯家。”

    “好，继续在岚县监督觉醒，若能有第二个承受得起炼魂诀的巫觋就能多一份把握。”

    “是。”

    ……

    冯家的马车不仅气派，赶路也是又快又稳，回到岚山村不过酉时初刻（1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