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90、

    天色昏暗，房间里点着白色的蜡烛，火光跃动着，映得人影灼灼。

    侦探去探路了，只留下玩家与埃里克。

    玩家虽然已经没有了记忆，但单独面对埃里克时仍旧心神发怵，即使他在小憩也战战兢兢，连正目直视都不敢。

    就在玩家盯着窗帘上的褶皱数到三百时，埃里克醒了。

    “特瑞西呢？”

    埃里克倚着桌子，单手撑脸，慵懒地用桌上的笔拨弄着蜡烛的火芯，鸦翼般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几下，刚从小憩里醒来，连眼眸也带着漫不经心的神色。

    火光跃动着，玩家也分不清是埃里克的行为让它变得更加明亮，还是自己的心理错觉，只好一板一眼地回答。

    “他出去探路了，说是想弄懂教学区域怪物的分布情况。”

    玩家疑心自己刚才听见了一声轻笑，悄悄观察着埃里克，却见他说了一句：

    “所以，留下你一个人来监视我的动作？”

    哈，还能理解为监视吗？我还以为特瑞西已经被你迷的言听计从了?

    这、这侦探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让我这种小弱鸡来监视反派大佬啊！

    看着埃里克神色莫测的样子，玩家真是百口莫辩，情急之下，搜肠刮肚地找注意，竟也有模有样地说道：

    “怎么可能？我们都是因为未知原因被困在这里，理应互相帮助，我们怎么会怀疑您呢？特瑞西先生是担心您醒来后发现这里没人会慌乱，所以才叫我留下来照顾您。”

    这时，玩家才真切地看见埃里克笑了出来。

    似乎是见到什么新鲜玩意那种，略感有趣的笑意。

    ‘编，你继续编’玩家自觉给埃里克此时的眼神补上了弹幕。

    他撑着下巴，下颌线流畅而泛着柔光，天生微微向下、显得冷淡的唇角勾起来，竟像皎月出云般，让整张典雅的面容都变得艳丽明晰起来。

    连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非人感都消散了，魅力值大增。

    而我们的颜狗玩家诚实地听到自己的性取向动摇的声音。

    艹，好想不打游戏不解密不探案了，去和他谈恋爱。

    埃里克一勾手，玩家便乖乖地蹲过去。

    “这么乖吗？我都舍不得杀你了。”

    黑发大美人摸着玩家的脸，指甲在脖颈处比划着。

    不不不！我还可以再拯救一下！

    名为理智实则怂狗的玩家大叫着:

    “啊！特瑞西先生怎么去这么久都没回来，我去找找他！”

    玩家夺门而出。

    91、

    特瑞西回来的时候，玩家就畏畏缩缩跟在他后面，好似见到了什么，对侦探也颇为畏惧起来。

    我在无聊地拨弄着蜡烛的火芯，艰难地抵御着想要把我拉出这个世界的睡意。

    棕发的高大青年关上门，他额头有些许汗珠，鬓角划过水痕，呼吸有些急促，衣服上出现许多褶皱和擦痕，工装裤角甚至沾上点点暗色血液，神色严峻，琥珀色眼眸罕见地呈现出一种锋利之感，看上去经过了一番苦战。

    在这里悠闲又安全地小憩的我，向他投去看好戏的目光。

    他面对我的眼光，闭目调整了一下表情，简单地理了下衬衫和马甲，语气有些生硬，一语双关地说：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离开”

    聪明的侦探有没有猜到我可以直接离开这个精神世界呢？可惜特瑞西掩饰的太好了。

    我直起身子，微笑：“怎么会？我平时忙于业务，不擅长做体力劳动，在这种危险的地方，我非常需要你们的帮助。”

    “比如没有鞋子的我，要怎么才能一个人出去呢？”

    玩家倒吸一口凉气:天啊，这反派找工具人很有一手啊。

    特瑞西叹了口气，我猜他肯定知道我在随口胡说，“抱歉，虽然我和斯雷德大致查看了一遍教学区域，也搜查过一些房间，但并没有找到可以让你换上的鞋”。

    面对逃生场景里事逼任性的队友，理智的侦探背对着我弯下腰，“上来吧，随时随地都如此体面的埃里克先生”

    目睹了这场景的玩家欲言又止，看了我们两个一眼，没说什么。

    让人背我，这还是一个颇为新奇的体验。

    特瑞西身材高大，和我差不多高，背部结实有力，拥有完全不像侦探的健美体格，背着我走路也是稳稳当当，呼吸平缓。

    我靠在他肩膀上，又感到睡意。

    真烦啊，我这次如果真的睡过去，就不会像刚才午觉一样，还能停留在这里了。

    这个世界迫不及待地想把我往现实世界推。

    【我感受到了‘命运’残存的气息】

    许久不见的6号在我和特瑞西距离拉近后，突然在我脑海中出现。

    【既然您追求的是死亡，就离命运远一些吧。它会妨碍您的计划。】

    听他所说，命运好像是个明确存在的实体一样。

    命运啊……

    92.

    我拿着手电筒，趴在特瑞西背后，看他拔枪一枪一个矮小的四脚怪物，难得他这样还能让步伐如此平稳。

    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教学区域，正在教学楼里寻找玩家口中的楼层与班级，走廊里时不时会冒出几只矮小的怪物。

    它们四肢着地，皮肤如同蜡做的一般，五官处融成一片糊状，低着头在墙边爬行，但在接触到光亮时又凶厉地扑过来。

    枪声意外的微弱，几乎只是一点擦声，而且也没见他换子弹。

    这个时代的枪可没这么好。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特瑞西解释道:

    “这里的规则与现实不同，用意念可以改变一些东西。”

    精神世界中，意志坚定的人，如果改变自己的思维，用意念的确可以干扰现实。

    当然，难度是非常高的。特瑞西天赋异禀，精神力格外强大，初入精神世界也只能做到催眠自己相信手中的枪子弹无限且尽量静音。

    来这里十几次的玩家，对此规则毫无察觉，在旁边给侦探送去不明觉厉的眼神。

    黑夜里，除了手电筒的光亮，只有特瑞西镇静的解释声。

    “我们不妨做一个大胆的假设，这里是精神世界，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埃里克先生为何会在梦中来到此地。我和斯雷德的情况另说。

    这里的原生生物们，一部分是现实世界人类精神的折射。

    比如这里的怪物，四脚着地、矮小，反应的是在严苛教学下的学生的萎靡与自卑。”

    侦探看着玩家，继续说:“另一部分则是满足条件的死者灵魂，更加强大而扭曲，比如我和斯雷德在宿舍中遇见的怪物。

    它们没有五官，只剩下一张嘴，寓意它们贪婪无底的性格，而浑身刀伤，则是死亡原因的反映。

    如果我没有猜错，它们是亚尔维斯所杀害的室友，也是我们找到的日记中所写的学校的受害者。”

    玩家诧异又迷惑，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一直简言的侦探突然进行了一番细腻的讲解，只秉持着跟班立场连连点头。

    我摇了摇手电，黑暗中圆形的光柱来回晃荡。

    我笑着好心提醒道:

    “侦探先生，在一位父亲面前诬蔑他的儿子，可不是绅士所为。

    亚尔维斯是个乖孩子，怎么会杀害他的室友呢？”

    我被侦探背着，自然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他用冰冷的语气反问道:

    “我想，这个问题，埃里克先生再清楚不过。”

    嗯?是想要开始质问我了吗？

    说实话，侦探应该一早就知道我是幕后主使，能与我‘和颜悦色’地相处已经难得，现在总算能回归到正常路线了。

    气氛一时冷冽下来，只剩下安静的脚步声。

    玩家被这死寂的气氛弄得头皮发麻，心神分散间，望见了不远处的教室门号。

    “啊！我们走过了！前面是4－3，我们要找的是4－1。”

    随着他的声音，走廊两侧，原本安静无人的教室里回响起桌椅被掀翻的声音。

    还有一股嘶哑的嚎叫与哀鸣。

    “斯雷德——”

    “斯雷德——”

    整栋教学楼晃荡起来，黑暗里，血红色蔓延开来。

    怪物们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