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老师与兄长
“不愧是圣西斯汀的公主殿下，自从我担任教职以来，这已是你拿到的第十二个满分，除我本人之外，大约是这个国家语言天赋最好的。” 宫廷教师杰修斯十分满意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端详着梅妮亚交上的答卷赞叹道。不过，在夸赞梅妮亚的同时，着重强调了“除我本人之外”几个字。 他本是伯爵家的次子，如今也是圣西斯汀王族御用的特兰语与外交学的宫廷教师。在七岁的时候即通过了圣西斯汀王国特兰语最高级能力认定测试，无论是头脑还是礼仪在都是典型的贵族精英。 由于过早地通晓了太多的知识，导致他对愚者乃至凡夫俗子都没有太多的耐心，当然他身为贵族的礼仪一般不会被他人发觉这一点罢了。 “呵，野蛮人的语言有什么难度，那并不比模仿猪叫更难一些。”梅妮亚冷冷道。 虽然她无比痛恨特兰以及那桩早已被定下的政治婚姻，但讽刺的是她在特兰语乃至其他诸国语言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 无论是怎样艰深难懂的语句，只要看过一遍，接触过一次，便终生不会忘记。 杰修斯将答卷递回给梅妮亚，微微一笑：“公主殿下，方才的发言我就当做没有听到，虽然我不是你的礼仪教师，但是身为公主的礼仪却时刻不可忘记，这是身为贵族的义务，更是身为贵族的权利。” 杰修斯出于善意提醒，但那也只是因为他肩负着教师这样一个职责罢了。 其实他的内心深处十分赞同公主的说法，对于他们这样的聪明人而言，特兰语和猪叫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甚至可以说，或许学猪叫要更难一些，因为他们着实难以听到几次猪叫，和乡野卑猥的农夫并不一样，因此也就无从学起。 他不喜欢和愚者多言，但是面对聪明的学生却也不吝于夸奖。 幸好无论是梅妮亚公主还是菲里斯王子都是极为聪颖的，于是他便很享受每次来到王庭教授特兰语的时光。 可是这种美好的时光似乎也快要结束了。 “再过几天，特兰的使团就要来了。一想到公主殿下即将嫁到特兰，身为宫廷教师的日子也将黯淡无光了。”宫廷教师杰修斯颇为遗憾地说道。 尽管这名公主漂亮又任性，但是在学习语言上的天赋却是罕有人及的，比他教过的无数蠢笨贵族少爷们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杰修斯老师，能不能不要提那个国家，如果你很寂寞的话，为什么不快点结婚呢？以你的家世，等着求亲的女子估计能从王庭一直排到中央广场吧？”梅妮亚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侍女夏莉端来的红茶。 她打量着杰修斯，那是一个身材修长，有着代表聪慧的黑长发的男人，他的父亲是圣西斯汀的贵族，而母亲则是邻国拉尼亚嫁过来的贵族美女，有着广袤丰饶的领地。虽然对于贵族而言他早就到了适婚年龄，然而却从未听说过他与哪家的贵族千金有过什么风流轶事。 “结婚么？不是没考虑过，但那至少要有公主水准的头脑才勉强行的通吧。”杰修斯合上特兰语课本一本正经地说道。 他不是没考虑过婚姻的事情，但是迎娶一个愚蠢女人这样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而他对于不愚蠢的标准又比寻常男人高上太多。 “勉强行的通么……”梅妮亚忍不住啧了一声，“那你不如勉为其难考虑一下我？” 杰修斯笑了笑，注视她的双眼藏在了镜片的反光下：“如果有基本的智慧的话，引诱拥有婚约的公主这种危险的事情一开始便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而且公主，你是不是恋爱了？” “我……我才没……” 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个男人看穿，梅妮亚急着辩驳却被红茶一口呛到，只得不停咳嗽。 “不必急着否认，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只是我觉得，这并不是个聪明的做法。难得有着好身世好容貌好天赋，却要选一条没什么前途的路呢。”黑发的教师悠然说道。 “难道嫁到特兰才是最好？就连杰修斯老师你也是这么想么？”梅妮亚知道他没有什么恶意，所以反问他的语气倒也不怎么激烈。 她没想到就连一向还算开明的老师竟然也支持她父亲的做法。 “公主的人际关系是我职责之外的事情，所以我并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但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不会做那些多余的危险的事情吧，情人恋人什么的……殿下，你来了？” 杰修斯说着说着便没有说下去，梅妮亚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看，便看到了她在这个国家第三讨厌的人——她的兄长菲里斯王子。 菲里斯和她一样拥有着灿烂的金色长发，以及继承自母亲的美丽双眸，那双眸子在男人的脸上并不违和，反而有一种令人无法忘怀的独特魅力。由于父亲自小的严格训练，他的身材颀长而高大，举手投足之间保持着贵族应有的绝对风范。 可是梅妮亚讨厌他，十分讨厌他。 自从父亲和母亲别居，自从父亲带着那个恶心的狄莱沙夫人住到夏苑别宫，身为继承人的菲里斯王子也被父亲带走，一直居住在夏苑别宫，接受来自父亲的王位继承人教育，乃至那个恶心女人的教导。虽然母亲曾与父亲激烈争执过，但最终并没有改变这一事实。 虽说是亲兄妹，但是许久许久才会见上一面，大多也是较为正式的场合。 在梅妮亚眼中，菲里斯早就和父亲以及那个女人一样做作而虚伪，他所谓贵族式的言行举止在她眼里全是伪饰。而他居然能够忍受狄莱沙夫人并和那个女人一起生活那么久，那么他本身也一定是个极为卑劣恶心的存在。 “梅妮亚，真巧，你也在这里。”菲里斯说道。 “这本是我的特兰语课程时间，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不在？”她反问道。 “抱歉，我不太清楚你的日程安排，我是来向杰修斯老师借阅特兰语书籍的。” “你还真是喜欢特兰的东西，不如你代替我嫁到特兰可好？说不定特兰的那位比起公主更喜欢王子呢？”梅妮亚阴恻恻地说道。 “你总是喜欢开玩笑，不过如果圣西斯汀真的需要我肩负这样的责任的话，我想我是可以做到的，因为我一直都是这样努力去做的，作为继承人，为了圣西斯汀。”菲里斯凝视着她微微一笑。 梅妮亚很熟悉这种笑容，和那个摇着黑羽扇的女人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一模一样，是那种明明表面看着很完美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笑容，但是不知为何就虚假到令她忍不住想要作呕——那种浮于表面的虚伪做作的微笑。 终究，嫁到特兰作为政治联姻玩偶的人不是他，他自然说的轻巧，他还可以借着自己这桩婚姻稳固将来的王位。 看出气氛有些尴尬的宫廷教师杰修斯突然发声：“殿下，您是想要借阅什么特兰有关的书籍？” “嗯……关于特兰宫廷剑术的书籍吧。”菲里斯王子仿佛思索着什么一般。 “我还以为好歹会是历史政治类的，该不是几日后使团来访时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吧？” “不错，作为使团来访的活动之一，特兰方面提出举办一场小型的宫廷剑术比赛，而国王陛下也欣然应允。说是宫廷剑术，但特兰的宫廷剑术与我国有着不小的差异。” 菲里斯说着看向梅妮亚：“你不来看看么，我亲爱的妹妹，届时我也会出场。” “我对于野……不……我对于特兰提出的无聊比赛不感兴趣。”梅妮亚强忍着把野蛮国家几个字咽了下去。 “那么，至少去看看自己未来国家的勇士们的风貌？” 未来国家？ 梅妮亚当即攥了攥拳，紧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淡淡地说道：“我的祖国，就只有圣西斯汀一个。”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梅妮亚。只是你这几日看起来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不如借此机会了解一下特兰人，也能疏解一下宫廷生活的单调无聊。”菲里斯一脸抱歉地说道。 “这几日？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们这个月第一次见面吧？”梅妮亚奇怪地问道。 “那是因为……”菲里斯一时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梅妮亚的质问。其实有一次他远远看到她，想和她打招呼却没能成功。 “公主殿下，我建议还是去看看，万一有有趣的事情发生呢？”宫廷教师杰修斯打破了二人间尴尬的沉默，“至于菲里斯殿下，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圣西斯汀的人选是否已经定下了。” “嗯，说到这件事其实我也有些困扰。” “哦？” “听说特兰派来的都是极为擅长剑术的骑士，其中有特兰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而特兰这个国家老师你也知道的，极为看重武勇，我们圣西斯汀也不能太过丢了颜面。” “我记得以前在宫廷剑术俱乐部曾经有个很厉害的孩子，但是后来就没有看到了呢。”杰修斯提示道。 “……你说的那个人我是知道的，只是那人的出身似乎有些微妙。” “那就要看是出身这种事重要，还是圣西斯汀的颜面更加重要了。”杰修斯端起红茶喝了一口。 “那自然是圣西斯汀的颜面更加重要，而且，总不能让我亲爱的妹妹在未来丈夫面前丢脸。” 听到丈夫二字梅妮亚微微蹙眉：“老师，你以前还参加过宫廷剑术俱乐部么？” 杰修斯微微点头：“虽然并不喜欢这种不需要什么智慧的事情，但毕竟是圣西斯汀的贵族，多少还稍微练习了一下。” “然后呢，就‘稍微’写了一本宫廷剑术教材，‘稍微’出了点名气，然后这十年里剑术俱乐部一直当指定教材在用着。”菲里斯王子揶揄道。 杰修斯微微叹了口气：“我没想到，我只是把最基本的剑术动作用庶民都能看懂的话语写出来了而已。” “这你还嫌不够？你这个人到底是有多贪婪？” 菲里斯王子笑了。 一头漂亮的金发在灿烂的阳光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