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浮萍

    那天两个人聊到很晚，周煜或多或少也有察觉，不过没等他多问，桑月就主动说出了自己的病情，还给他看了抗炎的药。

    “别这样看着我，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

    “上次我可没答应要做你女朋友，所以我们俩还只是同学。”

    周煜沉默了，他内心即使有再宏伟的蓝图，但眼前这个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女人让他陌生，原以为深入接触已互相了解，但感情的道路还没开始却面临夭折，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自己一起走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又重新回到了普通同学的身份，甚至桑月会故意挑一个教室里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周煜没什么反常，只不过好像心思飞了，有些课干脆就不来了。桑月坐到角落后，更难让人察觉了。

    桑月依旧吃着便宜的药，胃部的反应越来越大，有好几次她都一个人在厕所里吐得直不起腰来，甚至有一回在黄褐色的呕吐物里看到了淡淡的血丝。

    她真的怕了，怕到头皮发麻，她怀疑造物主把她安排在人世就是为了接受苦难而以此为乐。

    深夜的时候她一个人来到了学校外西南边的小桥上，天已经开始转凉，她裹着一件深色的卫衣，看着脚下流淌的冰冷河水，说服着自己不要有往下跳的念头，她怕自己身子意志薄弱，听信了另一半悲观脑细胞的谗言后失去控制。

    后来回医院复查的时候，医生摇了摇头，问她是不是再考虑一下贵的生物制剂，但被桑月一口拒绝。在医院的走廊里，她给家里病床上的母亲打了个电话，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了，自从生病后她就很少跟家里打电话。但这一次她终于哭了，哭声响彻走廊，只不过已经在电话上按了静音键。来往的人也有停下来安慰她的，但都不起作用。

    她看着微信里母亲转来的500块钱，决定还是不收了，她重新振作后又打了个电话回去，说信号不好，没事就先挂了。

    桑月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卡上的余额就算是便宜的药几乎都快买不起了，到了最后一次，她索性把钱省了下来，去网上买了一次艺术照的四张精修摄影。她想留下的东西太多了，但能留下的又太少。

    吃完最后一板药两三天，她还能在校园里自己走走，那天晚上，她回到了那块教学楼后的空地，蝉鸣已经消逝，只剩下稀疏的叶片在冷风的摧残下掉地。今年的秋天格外长，已经是留给她最好的礼物了。

    桑月依靠在墙上，想着周煜第一次对自己告白时的傻样，就不免咯咯笑，但一笑身体又格外的疼，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知道的话她也不会一个人半夜来这个地方了。

    不知坐了多久，她觉得有些冷了，寒冷降低了她的痛感，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自由跑跳的女孩身体里，如果遇见喜欢的人，能毫无顾忌地拥抱然后放肆做爱。而在那副幻想的画面中，出现了周煜的脸。

    “醒醒，桑月。”

    不，不想再醒过来了。

    “桑月，是我……”

    桑月重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个满眼泪水的男孩，她的太阳，周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