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你的小明星快要死了。”

    是大明星。下意识在心里反驳了一句后，文嘉奕才意识到重点似乎错了。祂已经很久没说话了。本想一如既往地不理睬这个可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存在，但事关他的小鱼，实在很难不在意。而他的在意，根本就没法瞒过这个本就居住在他脑子里的东西，便也索性破罐破摔了。

    “你都知道些什么？”

    祂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矜贵而冷淡：“他侥幸杀死了皇后。但是异化已经开始，他的身体快要承受不住基因的崩溃了。”顿了顿，那个声音带上了些许嘲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也知道答案是什么。我可以帮他，但作为代价，你须把身体交给我去完成我的任务。”

    “所以是你用了什么方法特意把小鱼引过来，因为你知道我想死是吗？”文嘉奕的态度有些冷然，但也有点认命的无力。看来终究还是无法逃避……祂的这个提议他根本无法拒绝——他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甚至自己的死活，不在乎祂说的那个狗屁任务，但是他不能不在乎商知瑜的性命。

    在阴差阳错实现了共生状态后，自己死了，牠也无法在蓝星生存下去，更无法完成所谓的猎杀者任务，但这并不意味着祂是能被文嘉奕随意拿捏的，只是以往的文嘉奕无所畏惧导致祂无从下手罢了。

    文嘉奕从来就没想过要做什么救世主，甚至曾把看到的那些诡异存在归结为自己的精神障碍，臆想症什么的，而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则是自己人格分裂导致的幻听。哪怕身体已经出现了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奇异状态，他也能平静地归结为这是他疯了。

    唯独小鱼的出现，面对这个在他面前轻浅呼吸着，眉眼清俊的男人，他无法一如往常地置诸度外。修长的指尖虚虚描摹着对方硬朗的脸部线条和因为沉睡显出柔和的眉眼，长指缓缓向下，蓝色的微光粒子从指尖流泻到对方腹部的伤口，果然，他的能力对这样的创口无效。

    从之前上药时他便发现，这不是纯粹外伤应有的状态，是小鱼的身体在崩溃。他的肌肤依旧光滑，体温依旧正常，除了脸色略有憔悴苍白，似乎与常人无异，但文嘉奕知道他内里的基因链条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异种基因一直在侵袭并试图消灭、替换他的原生基因，这是一场发生在他体内的无声战争。他的身体有着顽强的求生意志，但这种顽强必然存在人力能及的上限——而他已快到极限了。

    文嘉奕并不知道“皇后”具体是什么，但从名字判断，大约是异种里面比较特别的存在吧。为什么“皇后”会选中商知瑜去寄生？只是巧合吗？商知瑜又为什么能“杀死”皇后？是因为他体内有特殊的基因结构吗，他的小鱼果然很特别……

    “别问，问就是巧合。”一如既往地洞悉了他的疑问，祂的声音带着傲慢和嘲讽，看来是不会给他答案了。没关系，他也从来没指望这个同样来自异位面的狗屁猎杀者能给他什么实质帮助。然而之前无所谓，现在事关小鱼，他无法再淡然以对祂的提议了——他的命可以不要，但是小鱼这么热爱生活的人，必须好好活着。

    “交易成立。”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脑海中出现了突兀的蓝色光点，组成了无法辨认的特殊符文，文嘉奕莫名就知道，这是契约。祂曾经说过，跟那些异种不同，祂来自高等级位面的巫师世界，这只是祂的一道意识体，也许这就是来自巫师文明的魔文契约？

    “巫师并不是位面秩序的维护者。但蓝星对我们而言还有一些研究价值，在你们全部的价值被榨光为止，我们是不会让你们的世界崩溃，种族灭绝的。”文嘉奕恍然想起了祂降临之初就说过的话。在祂展示的那个陌生位面里，始祖巫师要么躲在塔里研究，要么就在异位面征伐，而祂的本体是八级巫师，可以算作异世界邪神级别，猎杀者则是祂本体晋升九级巫师必须完成的位面任务。

    当然，位面任务点不止一处，祂的本体也不会在蓝星这个祂眼中的“低等级位面”真实降临，但按照祂的说法，对付那些人类眼中强大而神秘的异种，祂的意识体便已经足够了。这些异种本质就是来自异位面的寄生体，近乎高维生物的存在，所以无法被普通人类的感知所捕捉。

    它们因着不知名的原因从高维生命体退阶，跌落到了蓝星这个四维世界，但依然保留有近乎神异的同化宿主的能力，能无视本土世界的物理规则随意改变宿主的身体、意志，被寄生后的人类绝大部分丧失了自我，成为了这些异种的容器，少部分拥有特殊天赋的人若能在体内反杀这些入侵者，也能获得异种们的特殊能力，成为能力者或者说其他人眼中的新人类。

    跟以往那些灾难片设定的不同，这些入侵的异维物种并非没有智能，它们只是遵循着截然不同的文明规则和等级秩序，并且将普通人类视为可以圈养的食物罢了。在最初，那些被寄生的人被认为只是“病了”，异种通过攫取宿主的基因片段不断进行着学习和模仿，以不为人知的方式蚕食着世界。

    而当它们累积了足够的族群智能时，狩猎盛宴便开始了——最初的遇害对象往往都是至亲，它们把宿主曾经珍爱的那些存在毫不犹豫地吞食了，并开始试图建立属于它们的新世界秩序，而反应过来的蓝星土着们，也开始了近乎垂死的反抗。曾站在这个星球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开启了整个世界的战时状态，混乱开始降临，但人类甚至无法分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更糟糕的是异种们经过改造的身体甚至无法被普通热武器伤害，人类与异种的战争天平从一开始便是不对等的。

    而使得整个世界的秩序未完全崩坏的唯一原因，便是能力者的存在。在初始的混乱过去后，拥有着特殊能力的新人类族群开始取代旧人类，承担着救世军的角色，在改造后的身体可承受的范围内，他们甚至可以反向吞噬更多的异种能量反哺自身，于是狩猎与反狩猎在每个角落无声竞赛着，普通的旧人类则在能力者组建的军团和基地的庇护下生存，没有得到庇护的，轻易便沦为异种的食物。

    而这一切，本来都是与他无关的，他从未想过要在这个混乱的世界线里挣扎求存，哪怕他之前就能看到这一切，能看到那些在别人体内的奇异物种，看到那个直奔自己的奇异光点，但他依然无动于衷。祂曾说他是因为具有超强感知而被选中，但他宁愿无知无觉地把这一切归结为癔症，反正最开始那些精神科医生都是这样说的，而他也早就放弃治疗了。

    怎么样都没关系，他对人类与异种的战争没兴趣，对新人类建立的新秩序没兴趣，对祂的降临乃至给他带来的一切变化都没有兴趣，然而在虚空中签下那份契约的时候，他却没有任何犹豫。他要救他的小鱼，那个阖上了清亮眼睛，正蹙着眉似乎在忍受什么不适的男人不能死。

    脑海中浮现出了救他的方式后，为了救人连出卖身体和灵魂都不在意的青年不动如山的表情，却蓦然出现了丝丝裂痕，薄红一点点爬上了白玉般的脸颊，这是祂在跟他开玩笑？文嘉奕直直盯着床上那个睡得并不舒坦的男人，眼神都有些呆滞了——似乎被暗夜中突然增大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惊动，那人在他面前幽幽转醒，没有发胶固定的刘海软软垂落下来，他下意识揉了揉眼睛，略有些湿润的眼睛浮上了懵懂，如同迷路的小鹿，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文嘉奕的心随着对方的指尖和那慢慢睁大的眼睛动了动——他的小鱼明明已经年过三十，但依然颜色漂亮，动作随性，棱角分明的脸总是带着明朗的笑意，让人忽略了他的年纪，这导致文嘉奕嘴里的话在对方明亮的目光中卡壳了一瞬，良久喉结才动了动，怕是惊扰了面前人一般，用干涩的声音道：“你的身体似乎出了一些问题……如果我说我能帮你……但是……你会信我吗？”

    也许是身体依旧疲惫的缘故，商知瑜的表情在醒来后尚有几分放空，文嘉奕想努力表达清楚他的意思，却因为久未说话显得有些结巴——虽然本可以直接用能力让对方昏睡，甚至在对方无知无觉中做完一切，但是他不想这样……然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表达，别说商知瑜，就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于是很快泄气地低下头去，不知怎么去面对那人疑惑的表情。

    “你来过我的见面会。”商知瑜突然笃定地说了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他认出了面前这个美貌青年，由于走的性格小生路线，跟圈里普通的爱豆不同，他从粉丝数量而言虽非顶流，但并不缺男粉，然这位男粉过于精致的容貌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仅有几次的见面中，对方也是话不多，想要个to签都像现在这样吭吭哧哧的——很是可爱。

    不知想到了什么，商知瑜英俊的面容上绽开了异常柔软的笑容。这个大男人笑起来不仅有梨涡，还会露出雪白的八颗牙齿，总是显得特别温暖和真诚，像是自带光环一样能点亮周遭。哪怕在此刻，也依然充满了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让他的小粉丝直接看呆了。

    自从异种入侵，世道秩序在崩坏中艰难重构以来，曾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打滚逾十年的商知瑜在短时间内便见识了很多人和事甚至可称为触目惊心的变化，乃至一度让他分不清面前的到底是异种还是“人”了，没想到这个腼腆的小粉丝，倒是十年如一日，面对他时还是会害羞，结巴和词不达意。

    下意识伸出手拂过对方头顶，摸了摸那人细软的半长发，商知瑜便眼见青年脸上马上出现了混杂着惊讶、欢喜乃至恋慕的表情，还略显无措地抿了抿嘴，像个精致的人偶突然被打开了开关，在暗夜中漂亮得有些不真实的脸，因为表情的变化也显出了几分生动。

    他从以前就觉得，这个粉丝不仅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连那纯情的表现都让他十分中意，甚至有些心痒会想要逗逗对方。只那小朋友当时尚且年幼，看着特别的纤细和敏感，担心自己辣手摧花，便一直没有出手，而后有了那人，这心思便也淡了，只目光依旧会不自觉搜索那漂亮孩子的身影，后来很久没能见到对方，他还惆怅了一阵，疑心是自己年老色衰，魅力不再，粉丝爬墙了。

    收回飘飞的思绪，商知瑜定了定神，便温声道：“我相信你。”为什么不相信呢，还有什么可以失去呢？自己的身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腹部的伤口其实是他自己用手上冒出的利爪抓伤的——因着他一度疯狂地想着要取出那莫名钻进去的东西，虽然冥冥中他也感受到后来“它”的存在已经因为两人在识海中的交锋和那不知名的外力而被湮灭了，但是商知瑜也知道“它”的眷族还一直守着，它们在等着他死去，然后接收它遗留的养分。

    他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特别，但那些一直追踪他的眷族不敢进来。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虽然不甘心，但也仍旧努力试图找个安静的地方去等待自己的终局，只盼望那个终局不会过于难熬和惨烈。能再遇到这个曾经挂念过的小粉丝纯属意外之喜，更没想过对方还有可能救自己。无论成还是不成，他都承了对方这份心意。

    话说回来，其实刚才他就是想勉力爬起来换个地方等死的，只希望尽量避免自己这位不速之客给无辜的主人家留下心理阴影，但发现这人是自己印象中那位大男孩后，他倒是有些舍不得走了——虽然，万一没成，死在了对方面前，似乎也不是很好……他能看出来，对方是真心想试下救自己的，给了一个不想让青年和自己都留下遗憾的借口后，他便也决定应承了下来，甚至没问对方将用什么方式救自己。

    也许是他已经太累了，不知是因为背叛，杀戮还是其他，从身到心，他都太累，他甚至直觉即使真的想走，他可能也走不了多远了，本来想着死在无人之处也是无妨的，但是如今被这样关切的目光注视着，被那人口中的一线生机诱惑着，他私心里，便也不舍得了。

    青年听到他的回答后踌躇了片刻，一直守在床边以致有些僵硬的肢体也动了动，略带犹豫地把用信赖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男人揽在了怀里。“我不会让你死的……无论如何……”商知瑜愣了愣，没想到看着身形瘦削的青年不仅比自己高，肩膀也比自己宽，乃至能把他完全地拢在了怀里。

    他是第一次被别人这样温柔、慎重而不带情欲地抱着，心下如有暖流烫熨，身体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他便也没有挣动的意思。虽然很想开口让对方不要因救治自己这件事有这么大的压力，但也许是身体状况的恶化让他太过难受了，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自己更深地埋入对方的怀抱。

    真好，无论如何，他在最难受的时刻获得了一个温情的拥抱。对方的身上有着清冷的味道，但是怀抱很温暖，并不是多么紧的桎梏，但商知瑜在愣神片刻后还是用手环上了青年的脖颈，面上的表情也越发柔软——真好啊，虽然有很多东西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但是命运把他推到了这里，看来也并非全是恶意。

    “我，我会跟你，呃……”文嘉奕的声音有些发虚，而他滚动的喉结被对方的指尖摸了摸，轻柔的吐息也在颈边带来了暖意，似是被对方无声地安抚了，在做了几个吞咽动作后，他终轻声道：“会跟你交换体液……我的身体有点特殊，能暂时稳住你体内基因的崩溃……”

    顿了顿，文嘉奕的面上显出几分羞耻，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可能不止是唾液和血液……”其实祂还说了，如果不能即时交换的话，哪怕只是暴露在空气中片刻，便也失效了。文嘉奕一度怀疑这件事乃至这样的要求有什么科学依据，但异种，巫师这样超自然的东西都出现了，他也实在没办法也没能力去质疑祂的说辞。

    而商知瑜也愕然地自他肩上抬起头，英挺的眉毛动了动，似乎也有些不能理解这样的展开。对方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救治方式很扯？会不会怀疑他只是想占便宜而拒绝？文嘉奕心中焦急，但却笨拙地说不出更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依据。在他看来，对方的性命自然是一等一的重要，但是对方的意愿，也是他无法违逆的存在，如果那人实在不愿意……那……

    半晌后，商知瑜在青年忐忑的目光中加大了笑容的弧度，杏眼舒展开圆润而柔和的线条，在文嘉奕还迷失在这个温软的微笑之时，他的男神已经微微仰起头——青年的唇上有了轻微的疼痛，对方的吸吮轻柔而娴熟——文嘉奕曾在银幕里看过无数次那人的吻戏，但从未敢妄想自己能成为主角之一，但此刻他的偶像却湿着眼眸轻声对他说：“你可以合上眼睛吗，你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