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这话说的，本王甚爱听。只是现在你已经不是杀手死士了，不需要你替本王出生入死，用不着带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表忠心。”燕景的食指从林隐脸上滑到脖子再到锁骨，口中十分自然地道出林隐一直想掩埋的秘密。

    是啊，他已经不是……等一下，贤王她……知道！

    林隐极力压下心中的慌乱：“下奴不知道王爷说什么。”

    “不怕，本王不介意跟你分享。你林隐是剑圣叶桥的徒弟加儿子，你娘抛弃你们父子两，叶桥一心想要报仇，硬生生把你养成成为香山苑的杀手。你和晋王妻夫二人是同门，只不过后来被叶桥踢出师门，你离开时把留给师门继承人的百莲翎偷走了。可惜啊晋王妻夫利用你那便宜的师门感情，不仅把百莲翎骗走还废你武功让你成了晋王府的便宜倌奴。其实，你天生就是根贱骨头，明知道刑青儿不过是利用你，你还日日催眠自己报恩，心甘情愿被燕萧威胁，整日流连各家大臣富甲的床榻上，直到今天本王救你于水火。怎么样？还需要本王多跟你分享一些么？”燕景笑着如数家珍般把林隐过往一件件翻出来。

    连续几道闪电晃过，映出林隐惨白如纸的脸色，他睁大眼睛，惊恐慌乱淹没他全身。不是因为燕景知道他的过去，而是她轻易将他这么多年来的自我催眠全部打碎。

    明明未门林隐却觉得他比被淋成落汤鸡还狼狈。

    “别瞪了，再瞪眼睛也不会变大。若没查清你的身份，会让你随随便便进勾栏院？进贤王府？本王这又不是收破烂的。”燕景拍拍林隐的脸让他回神。她双手分别撑在林隐头侧，直起身子正面俯视林隐。

    “下奴不就像一块破烂被人踢来踢去么？”林隐苦笑，他直视燕景，“王爷既然知道下奴的过去，而且还失手杀了您的爱宠，王爷打算如何处置下奴？可是想一命换一命？”

    “谁跟你说小黑死了？就算小黑真的死了，你的命也无法跟它相比！”她家最不缺的就是蛇了，就算小黑真的死了，她也不会真的要动林隐，皇宫的插曲不过是她临时起意的“挖墙脚”行为，毕竟这么漂亮又对她胃口的人儿只有一个，她如何舍得让他去给小黑陪葬？

    燕景一番话在林隐听来显然是另一番意思。他扯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同意道：“是下奴不自量力，下奴命贱，就算死千百万次也无法跟王爷的爱宠的命相比”

    “我说你不曲解本王话里的意思你不痛快是吧？”

    “下奴愚钝，请王爷责罚。”嘴上请罚脸上确实一副“难道不是吗”的表情。

    这人就是绝对是成心的！燕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冷哼着顺着他的话讲：“罚？你对自己的认知如此清晰替府中的教习嬷嬷省了一大项工作，本王该‘奖赏’你才对。”

    “下奴惶恐。”

    “无需惶恐，这是你该得的。鉴于你那么清楚自己的身份，本王特许你今后宿在这个房间。”燕景不怀好意的笑道。

    林隐环顾一圈房间，目光所及处处彰显的奢华舒适，就连身下躺的床身上盖的被子也是如此温暖，这么好的地方能让一个跟她有过节的低贱奴隶住？林隐越看这房间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强烈。

    果不其然，他从燕景猥琐的笑容中听到了一句无异于将他打入地狱的话：“一命换一命多浪费你这张脸啊，本王更喜欢你用‘行动’赎罪。你越害怕什么本王越给你什么。”

    抚在林隐脸上的指尖冷得叫人心颤，林隐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恶自己有一副好容貌。难道他真的逃不开成为男倌一辈子以色侍人的命运了吗？

    燕景饶有兴致地观察林隐，看看他能抵抗到什么程度。谁知那双漂亮的眼睛在短暂的痛苦绝望过后，重归平静，同时也失去了光亮，犹如一潭死水般了无生意。

    “呦，这模样是屈从了？本王还以为林少会孤傲不屈呢！看来传闻都是假的，无趣至极！”燕景嫌弃地撇嘴。

    “呵，下奴屈服的还少吗？敢问王爷，若下奴如王爷所愿忤逆王爷，会怎么样？”林隐似乎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他毫无尊卑地盯着燕景的眼睛。

    “嗯……本王会觉得你挺有意思的，然后贤王府的刑房欢迎你。”燕景假装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林隐顿了一下，嘴角慢慢地上扬，笑容缓缓在脸上扩散开，那是一个极苦涩极悲戚的笑，看得燕景莫名的心堵。

    “王爷您看，要想傲气，得先拥有撑起你傲气的资本，恰好以前的林隐有这资本，而现在的林隐，不过是个连性命都不受自己掌控的低贱奴隶，有什么资格继续以前那一套？以往面对燕萧或许是因为不甘被她害得如此凄惨，她越想让下奴死下奴就越要活着，哪怕是苟且活着下奴也愿意。刚好低头能换来活命的机会，下奴为什么不选择？对下奴来说，低过一次头，再低头也就没有那么难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下奴的命在您手上，您想如何处置，下奴都没有反抗的权利。”

    只有林隐自己知道被人硬生生折断翅膀打断腿骨强压下头颅的过程是多么痛苦。每一幕每一幕都是血肉模糊的过往，他被磨掉的每一个棱角都带着淋淋鲜血。

    可想让一个倨傲的人有这番觉悟得需要经历多少苦难？林隐的话令燕景的心骤然收紧，一阵阵钝痛从心底深处传来，不强烈却令人无法忽视。

    林隐或许觉得她无法感同身受，但事实上她都懂。曾经为了父妃为了活命，她同样选择隐忍，选择低下她身为皇室的本应该高昂着的的头颅，任由那些杂｜｜碎肮脏的臭脚踩在她头上，而她却依然对着仇人露出谄媚的笑。

    燕景突然不敢与林隐对视，他的眼睛里藏了太多东西，这些东西是被她封锁的噩梦的钥匙。她缓缓抬起手，覆盖住林隐的眼，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吻上林隐苍白干燥的唇。

    林隐看着燕景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变越阴沉，好像他再说一句就能掀起一场毁天灭地的狂风暴雨。虽然不知道贤王为何生气，但他仍无所畏惧地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

    他想，如果借着惹怒贤王的机会让她杀了他，他是不是可以少遭些罪？曾有人在他荒芜的心里留下一抹温暖的光，他每天小心翼翼的护着它不让它熄灭。正是因为这抹光太过温暖他舍不得去死。然而就在燕萧把他送给燕景时，他才发现他拼了命护在手心里的温暖早就不存在了，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在自己骗自己。那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拖着这具残破的躯体苟活于世？

    林隐看着燕景阴沉着脸举起手靠近他的脑门。他缓缓的闭上眼睛，心想罗刹王爷真好惹怒，这回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出乎意料地，燕景只是把手轻轻地覆盖在他眼睛上，然后她的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唇，似是试探又似暗示。

    林隐被这样的反转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他顺从地微微张开嘴。燕景一见男子松动牙关立刻顺势深入。与她以往掠夺的风格不同，这次燕景极尽柔化这个吻，就像在安慰一个受伤难过的孩子，带着小心安抚和温柔宠溺。

    “你说的对，没有什么是活着解决不了的。活着说明还有翻盘的机会。”燕景没头没尾低吟，她附在林隐耳边，“所以好好活着。”

    只要你愿意活着，本王就给你翻盘的机会。

    刚才……他看错了吧？她貌似真能透过他的话体味到他痛苦的遭遇……

    林隐头脑发懵，显然燕景的反应扰乱了他的心神。

    “王爷放心，下奴现在连命都不是自己的，没您允许，下奴没资格结束自己的性命。”林隐选择最不容易错的话回答。

    “最好如此。只要你乖乖听话，做本王喜欢的事讨好本王取悦本王就行。本王心情舒畅了，你的小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燕景再次换上纨绔笑脸，轻拍林隐的脸，“你放心，本王跟晋王不一样，本王是真小人。而且，比起你那过眼云烟的过去，本王对你的脸更感兴趣。”

    “……”

    没错，您是真、小人！

    “别瞪眼，本王不喜欢。再有下次直接把你眼睛挖了。”燕景再次用手遮盖林隐的眼睛威胁道。她板起脸让自己显得严肃却忘了林隐的眼睛正被她的手遮着，“本王还有事便不陪美人儿用膳了，你自己乖乖吃饭，吃完好好休息不用等本王。记住全部吃完，否则贤王府的刑房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