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楚建国得益于贵族支持，但世家势大，严重影响了皇权，为了消除来自门阀士族的威胁，制衡门阀士族，楚朝四位帝王想了不少办法，肇武元年，她的母皇元嘉帝楚明懿正式设立分科考试制度，取代九品中正制，自此选官不问门第。 不过实行初期，收效见微，而她开凿运河，若能与南方顺利进行诸多交流，便可通过江南士族来制衡关陇贵族。 当初母皇为她指定皇后人选的时候，有一位待选女子便是出自江南贵族。她知道母皇更倾向这位江南陈家女儿。 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王蕴，那时，楚明懿一双不怒而威的眸子第一次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朕不问你做这个选择的缘由，你日后不悔便好。” “儿臣不悔。” “陛下乃是明君，怎会做亡国之举？”王蕴盈盈走过来，为楚玘微递上一杯热茶，安抚她道。 楚玘微接过，狭长的凤眸眯起，“母皇为朕留下一个盛世，朕不甘心只作守成之君，朕要做的是中兴之主！” 王蕴听见楚玘微的心中豪志，眼睫颤了几下，她覆上楚玘微的手腕，柔声道：“臣妾相信陛下定能实现心中所愿。” “关于修凿运河之事，臣妾有些拙见，不知陛下愿听否？” 楚玘微饶有兴趣的看向她，噙着笑，“朕洗耳恭听。” 王蕴引着她来到书房，抬腕执笔沾墨，在纸上画出三河两江的流域图。边画她边道：“陛下想修凿四五千里的工程，恐怕得举全国之力，征夫五百万之众。若处理不好，的确容易使得百姓怨声载道，国力亏空，若遇灾荒之年，恐难以为继。” 说罢，王蕴余光瞥向楚玘微，见她脸上并无怒色，弯了弯眼角继续道：“如此庞大工程，若依臣妾拙见，可分成六段河渠进行开凿，在古人所修的旧渠之上连接新渠，降低修渠的难度，江南那边的河渠开凿，陛下可借富商之力，节省国库之开销，施以富商们一定益处，如河渠节点命名权或赐表彰牌坊。” 一张清晰的江河分布图印在白色的宣纸上，王蕴用笔标出六段河渠的位置， “率水工凿渠，引润水，经大兴城东至潼关，三百余里，此渠可解关中运粮难的燃眉之急。 自西苑引谷、洛水达于河复，自板渚引河遍历荥泽而后入汴水；又自大梁之东引汴水入泗水，达于淮河。此渠直通南北。 ......... 楚玘微凝视着王蕴秀美的侧脸，有些出神，此刻含芝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竟意外令她心动。 当年她说出不悔后，阿耶便从屏风出来将她扶起，笑着对母皇道：“你呀，总是这样严肃，我们玘微想选自己心仪的女孩罢了。” 而后钟离谨拍了拍她的背，“微儿你先下去，你母亲近日脾气大得很，我来哄她。” 楚明懿听见钟离谨这话，顿时怒气涌了上来，蹙眉对着钟离谨生气道：“你嫌我脾性大，那还哄什么哄？” 楚玘微见她母皇生气了，识趣的退下了，母皇的怒气还是让阿耶来承担吧。余光看见钟离谨一脸宠溺将楚明懿横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怎么能不哄呢？脾气大的陛下也是我心爱的陛下。” 楚明懿被她抱在怀里，揽住钟离谨的脖子，脸上露出羞赧的神色。一把年纪还被当成少女抱在怀里，说着露骨的情话，尤其是当着亲信、孩子的面，她羞恼的捶了钟离谨的肩头，嘴角却微微弯起， “还不将我放下！” “不放，我从西域寻了一匹好马，今日带你驰骋去。我抱着你去换骑装！”钟离谨说着抱着楚明懿就往后殿去。 “钟离谨！” “不气了？成亲嘛，孩子想选自己喜欢的，有何不对。” “哼，不想与你说......我也没说不同意。只是这皇后之位牵扯甚重，我怕玘微日后......” “你总是忧虑甚多，儿孙自有儿孙福......” 钟离谨与楚明懿的声音渐渐远去，楚玘微退到殿外，低垂着眼睛。 阿耶说她选自己喜欢的，她应是喜欢王家蕴姑娘的。年少王蕴给玘凝做伴读之时，她是见过她的，她一直记得那个纤细的少女永远挺直的腰背，永远不出错的礼仪，还有那双温柔却坚毅的干净眸子。 所以在储君元妃的待选女子中，她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身处门阀士族却分外独特的少女，即使她是琅琊王氏的嫡长女。 “陛下......陛下？”王蕴的声音将她神思拉回到眼前，楚玘微避开王蕴探究的神色，将目光移到纸上，心中暗惊。她的想法许多之处与自己竟不谋而合，更甚者其中有些巧妙之处还是她没考虑到的。 “甚好，此图含芝予我和工部再仔细研讨一番，如何？” 王蕴将图纸折好装入信匣，笑得温柔，“陛下拿去便是，能为陛下解忧，臣妾窃喜还不及呢。” 楚玘微亦笑着颔首，不经意看见被镇石压住的一角谱曲，她将之抽出，好奇道：“这是哪首曲子，朕好似没见过。” 王蕴见她仔细地看谱，罕见的露出羞赧之色，“这是臣妾自己所作，还未成曲，陛下应当是不曾见过。” 楚玘微起了兴趣，“含芝作的哪种风格的曲子，打算用什么乐器弹奏？朕听闻含芝琵琶技艺长安一绝，可惜我还不曾听过。” 王蕴轻抿嘴唇，抬眸看她，风姿秀雅，“臣妾不敢得一绝的名号，若陛下想听，下次来臣妾为陛下弹奏一曲。这首臣妾想用琵琶奏出，近日臣妾拜读到太上皇登基之时的记载，含元殿暗潮汹涌，铁甲银羽惊现杀意，太上皇临危不惧，风华绝代，臣妾有感而发，所以想以此谱写一首琵琶乐。” “原来含芝仰慕我母皇，若想知道当年的事，不如来问朕，史书哪有朕知道得清楚，其中的秘辛史官可是不敢记载于册。”楚玘微笑吟吟的说道，“那便说好了，朕要当这首曲子的第一个听众。” 王蕴避开楚玘微过于灼热的眼眸，低低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