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朱羽
窗外蝉鸣依旧，灼热的太阳光直射进室内，空气中充斥着人类的烦燥因子，顶着一头标志中年危机发型的教师还在拖着昏昏欲睡的调子讲课。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真是吓死我了！刚刚怎么叫你都不醒！”对面的人凑近了触摸他的额头，“你没事吧？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嘶——怎么这么冷！” 楚瞳缓慢地眨动眼皮，此时的他整个人还未从溺死的阴冷状态脱离出来，许久，大脑才勉强下达了指令，“顾……知商？” “是我。”顾知商皱眉，桃花眼里多了几分担忧，“又做噩梦了？这次还是记不清梦里发生的一切？” 楚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次梦里发生的所有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楚瞳几乎是在用气音解释道。 楚瞳失去气力般依伏在顾知商怀里，他需要人类的温暖。 明明身处盛夏六月，他却如坠冰渊。 见此，顾知商也不能再多问了。 他熟练地单手按摩怀中人的太阳穴，同时右手还在快速的书写笔记，多亏了他们选在最后一排，不然被老师看见又要去办公室。 这都第几次了。顾知商心想，从五月开始，他就发现楚瞳每晚都会重复做一个噩梦，从最初的惊醒到现在需要他来叫醒，直到今天…… 不仅做噩梦的时间突然提前，还差点醒不过来。比起以往脸色更加苍白，身体也近乎尸体般冰冷。 尤其是楚瞳袒露他能记住噩梦了。 顾知商察觉到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他不止一次劝说楚瞳去看医生，然而每次的结果都是以楚瞳的拒绝收场。 想到这顾知商就头疼。 他清晰的认知到他的好友——楚瞳，一个企图把所有负面情绪压在心底的人。即便是作为多年好友的他，也常常难以解读出那张无甚表情的面容，究竟对他隐藏了什么。 顾知商觉得自己有必要对这位性格沉闷的好友做些强硬措施。 唔……下课后先带他去校医那里看看吧。 然而他的计划被突然出现的女孩给打乱了。 “顾学长！”最先看过去的是楚瞳，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孩小跑着到了顾知商面前，她这一举动，直接把楚瞳和顾知商两人隔开。 顾知商心下略有不快，面上还是一贯的风流多情，“木绾绾？怎的跑这么急？” 木绾绾脸颊因激动发红，双眸更是一错不错的盯着顾知商，“顾学长，我这次来想好好感谢学长的，谢谢学长之前一直来医院照顾我，如果不是学长，我根本就撑不下去了。所以……可以的话，我想请学长一起出去吃个饭。” 说到最后木绾绾连耳朵都红了。 顾知商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放在以前，他还会和女孩调笑两句，不知不觉地婉拒掉，毕竟类似的约会请求他应对了太多次，唯独今天…… 今天他必须把楚瞳带去看医生。 顾知商直接拒绝了女孩，他赶着要去找楚瞳，刚刚楚瞳趁顾知商分神说话的空隙，悄悄的溜走了。 然而木绾绾抓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下一步行动。 “顾学长，我求你了，今天是我在这学校的最后一天，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学长了。” 见顾知商不为所动，木绾绾只得抛出了最后的底牌。 “难道你不想知道楚瞳为什么会做噩梦吗？” ———————————————— 夏日的夜晚总是缓缓来迟，赤红晚霞还在高调炫耀自己的存在，也只有这个时候，楚瞳才会来这废弃的湖边公园，毕竟这个点还不会有偷尝禁果的情侣来。 一想到回去很有可能被顾知商拉去看医生，楚瞳就更不想走了。 楚瞳何尝不比顾知商清楚自己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从他成年伊始，这场噩梦就一直伴随着他之后的每个夜晚，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醒来后还能记住这场噩梦的全部。 那个出现在他梦中将近一年的女孩——阿玲。 面对她时，楚瞳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然而现实的记忆里却从未有过这位女孩，包括他梦中所遇见的其他人。 楚瞳无法将阿玲他们只当做是噩梦里才有的人物，但是他的记忆，他曾经所经历过的一切又确确实实证明它才是现实。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还是两者都有？ “回去查查阿玲他们吧，或许顾知商能帮上忙，总之希望今晚的噩梦不要在重复了。” 日头西落，夏夜正式登场，空气仍残留白日的燥热浮动。 楚瞳循着记忆往来时的路走，除了他踩在草地的沙沙声，竟再无其它声响。 “奇怪，虽说是作为废弃公园，但这也太安静了，连一丝虫鸣都没有。” 楚瞳加快了步伐。 他之前听某个同学说起过，这个湖边公园之所以废弃，是因为建湖期间，挖出了一具无名尸体，虽说让警察来处理了尸体，但诡异的事情也开始发生了，光是建湖就死了三个人，而好不容易把湖建成了，便接二连三的有学生投湖自尽，逼得校方再次请来警察，结果却是什么也得不出来。 “据说，最后还是某个老警察找了个道士，才彻底平息了那场诡异投湖事件。” 同学一脸严肃的对楚瞳说道，“总之，按老一辈的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时的楚瞳还不以为然，不过现在不同了，他自己都还在做诡异的噩梦。 “唔，还是赶紧离开吧。” 渐渐的楚瞳觉得不对劲了，他绝对在这公园走了不止二十分钟，以往他不到十分钟就能走出去，可现在…… 楚瞳环顾四周，旁边的湖水在夜晚依旧波光粼粼，不出所料的话，他还在原地打转。 湖边公园顾名思义就是围绕人工湖建成的公园，沿着湖水一圈都是茂密的树木，而修建的三条绿道就比邻穿过树木，笔直连接湖边与外面，从天空俯瞰，正好是一只睁开的眼睛。 所以说楚瞳随便沿着哪条道都能出去。 电子白光照亮了楚瞳的脸，电话传来的女音还在提示他无法接通，“这是……遇上鬼打墙了？” 楚瞳不死心又拨打了一次，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楚瞳。” 本就处在紧张中的楚瞳立时吓的手抖了一下，他稳稳神，转过头看向对方。 “朱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被叫做朱羽的女孩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双手并拢，往手心呵了口气，“楚瞳，你有没有觉得冷啊？” 楚瞳闻言皱眉，虽说是入了夜，可毕竟是盛夏，他都热的流汗了，“没有，你很冷吗？” 朱羽点了点头，正当楚瞳思考如何解决时，猝不及防的，她投入了楚瞳怀里。 “好冷，楚瞳你抱抱我嘛。”楚瞳听见女孩在耳边絮絮低喃，“好温暖啊，楚瞳的怀抱果然很舒服，真不想离开。楚瞳，我们永远在一起吧，你说好不好？” 怀中女孩的身体冰冷如沼泽，楚瞳无法挣脱。 令人窒息的阴冷感逐渐在他体内复苏，白日里的噩梦趁机侵蚀他的大脑，女孩还在诡异的低语，楚瞳慢慢回抱住了她。 楚瞳听见他说，“好。” 突兀的，没有预警的，朱羽发出一声尖啸，楚瞳被吓了一跳，他挣脱女孩的束缚，再看女孩时，那张可爱的脸蛋竟与另一张脸重合。 苍白浮肿的鬼怪压在楚瞳身上，死死掐住楚瞳的脖颈，腥臭的尸水迅速从它身上朝楚瞳过渡，楚瞳的躯体开始变得僵硬，皮肤也转化为尸体的腐烂。 与之相反，他身上的苍白鬼怪逐渐向活人形态靠近。 糟糕！它在把他当成替死鬼！ 人类的挣扎越来越小，苍白鬼怪咧出尖牙，这个被鬼怪们奉为上品的人类，现在是它的了！ “腌臜蝼蚁。” 什么？！ 不知何时，本该死去的人类竟睁开了双眼，之前还满溢恐惧的黑瞳渐渐褪尽，只余下一点枯寂如焰火燃尽后的冷灰，这灰夹了死意，却又在目视苍白鬼怪时诡异地复燃，只听得苍白鬼怪发出凄厉的叫声，它水肿腐烂的尸身竟在快速的干枯炭化，像是有一团无形的焰火在它尸身点燃，它催动着尸水想要浇灭，却只能徒劳的化为灰烬消散于天地间。 枝头传来鸦鸟短促的尖鸣，楚瞳循声抬头，一只黑羽灰颈的鸦鸟垂首与他对视，猝不及防的，它俯冲着向楚瞳飞来，渺小的黑点逐渐在瞳孔里扩大，直至重新占据楚瞳的瞳孔。 呼吸，大口呼吸，湿热的空气大量呼进肺腔，经过喉咙还有股烧灼般疼痛，心脏急速跳动，一切都在证明楚瞳刚刚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 楚瞳勉强站了起来，他依稀记得朱羽应该也在这里，可他已无力在顾及，跌跌撞撞地逃离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