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屋 - 耽美小说 - 一摊烂泥在线阅读 - 11郑潜

11郑潜

    夏天很热,很热,热到离谱。

    在家磨蹭一会儿,下楼时,我问M有没有车,M说他打滴过来。

    我难以置信:“打滴?”

    M点点头,说:“我约个车过去。”

    我说免了,我有车。M跟着我去找,他很自觉坐到副驾上傻兮兮地望着我,太傻,傻到我根本不愿意瞧他一眼。

    到五一的路上格外堵,红绿灯也多,开一截堵一截,本来半个小时候的路硬生生堵了一个半小时,M时不时找我聊天,我把音乐开着也不回他话。

    恰逢红灯,M突然握住我的手,侧身正盯着我。

    M说:“别不理我啊主人。”

    我瞟了M眼,伸手推推他,说:“聒噪。”

    M笑了笑,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但握紧依旧紧紧握着,手心似乎出了汗,他的手有些抖。

    我提醒道:“我开车呢。”

    M撇撇嘴:“开车不能恋爱啊。”

    恋爱?我对两字是完全陌生,再说我什么时候和他恋爱了。这关系难道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被他单方面默认?我都不清楚自己有了恋爱对象,恋爱是要负责的,我不能。

    我说:“能不能恋爱我也不知道,但我和你只是约炮的关系,简称炮友。要你真想恋爱,换个人。”

    到了绿灯,车慢慢向前挪,我听M失落地说“您又要把我丢给别人了”。

    前面道路的风景除了车还是车,车位亮起的红灯,像是进入只有吵闹喇叭的红色天空的世界,没趣。

    我说:“这次我可没给你介绍给别人,不算。”

    M呵一声笑了,不算是嘲笑,轻轻骂道:“狡辩。”

    找停车位找了很久,市中心尤其是晚上人格外多,今天周六,晚上橘子洲会放烟花,江边早就聚集了很多人。

    我成年之后有段时间经常来看,没什么意思,烟花的美丽太短暂,在爆发时发出的剧烈爆炸声是讯号,它们发出喝彩,我站在人群里,转转头看着他们的笑,又转头看着江,偶尔想跳下去什么感受,应该挺凉快,要是冬天又会想很冷吧。

    要说人有时候认为日子很难熬,是期待大过于现实的落差,我对时间不再有任何概念,于是现实也不像现实。

    时隔几年,我对烟花没了兴趣,也赚到了钱,于是不需要在人群中取暖,地铁开了二号线,我也从未坐过,离当初贫困的生活越来越远,再左找右找,花了点钱,名字都换了个,叫郑潜。

    M对烟花很期待,八点天已经黑透,他拦着我的肩,护着我,走到了江边。江边早就做起了一门生意,是租用座椅的生意,好多人都躺着等待。

    M问我需不需要,我不屑地说才不用,他说好。我们坐到地上,他手上拿着水递给我,示意可以喝,我摇摇头拒绝了。天黑了,水面时不时泛起水花,一丁点波澜有节奏地晃阿晃,树叶在头顶摇曳,好像有虫从上边掉下来,距离开场还有十多分钟。望着对岸的风景,很一般,除水是水。

    天很热。

    我有些耐不住,问:“我们换个地方看?这地太热了,早该买把扇子。”

    M问:“要开场了,不看了吗?”

    在水边该热还是得热,尤其被人群包围,我叹口气,不想挡了M的兴致,他本兴致匆匆来,都到地方了。

    我说算了还是等等。

    五一要说起来也什么好玩的,所有的东西都在修,于是本来就堵的路格外堵,中心区和火车站不远,一切都看起来狭小。

    我无聊找话,问M知道定王台吗,不管他知不知道都继续说:“我大概是一几年的时候吧,二十多岁,一个过,特无聊,家也不想回,只想跑得远远的,我家住在韭菜园,初中是芙蓉区开福区跑,结果长大没跑出去长沙,只跑到了天心区。那时候刚成年,没读大学其实高中也没读完,主要是考不上,有想过单招,不过没人给我交学费就算了。我挺废物的,不会读书。坡子街后面有个定王台,我读书绝不会来的地,毕竟我也没钱买书嘛,再后面了一点就到省图书馆。”

    我点上根烟,声音很轻,在自言自语:“我看着他们挺羡慕,你可能不大相信,我中学还是在一中读,一中你知道吧?成绩都好,也很严,那时候说什么四大名校,只要进了就能读大学,我没读上,毕竟我这人的确不爱学习,也不是……说起来很复杂,有人知道我在一中读书就说可惜啊开始惋惜,挺可笑。后来我不是开始赚钱吗,挣的钱也不多,就羡慕那种会读书的,有时候路过定王台,它前面有新华书店,新华书店的楼梯都坐满人,我挤都挤不上,之后的事我想你一定知道,毕竟把我资料都查了。”

    我转过头望向M,他听的很仔细,手中不断拨弄着,我完全对他没有好奇心,但他绝对把我底都翻来覆去看遍了。

    我其实还有点想说的话,但前不着调又觉得就这样吧。我从不说那些苦日子,一是没人愿意听,二是没必要。

    警察学院是在长沙县。我在天心区苦苦挣扎怎么才能好好活着,M在相隔十几公里的地方享受他的大学生活,生活的确不讲道理。我也不是在向M诉苦,大概、大概说不清。

    M是在长沙读的警察学院吗?

    可能是更远的地方。

    M认真地说:“你以前叫郑中禾,我更想叫你郑潜。”

    烟花开始放了,我对M笑了笑,看着烟花,没有当初的急切感。我的人生也不是现在才开始无趣,在小时候就有了,只是有时候被逼无路,也想找找别的希望,现在不用,一切挺好。

    十多岁的我有个女朋友,总会想怎么才能更好的赚钱养家,未来总归是好的。

    现在二十七岁的我不天真,有人却要和我谈恋爱,说爱我,说愿意为我改变。

    时间变得错乱,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需要它就在了。

    我并不需要M,可面对他,总会想说点话。手里夹着烟,微微扬起头伸到嘴边抽了一口,眯起眼,想。

    大概是,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