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诀别之吻

    圣域，私人花园内。

    金色短发的男人牵着身型纤细的少年的手步入中庭，静默地站在旧日两人的回忆地点。

    大片大片枯黄的藤蔓垂死缠绕着坚硬的篱笆，许久未栽培的脆弱花瓣落入污浊的泥淖，原本种满了红色蔷薇的花坛此时了无生气，早已尽数枯萎。

    自从特伦斯死后，这座承载了两人最多记忆的花园再也无人照看，曾经的风景如此荒凉，只落得令人扼腕。

    淡金发色的少年悲哀地耷拉着眼睛，蜜柑色的瞳仁失神望着前方。

    “我说过了，小家伙，这里……变得很无聊。”

    特伦斯扭过头，在对方面前故意用无所谓和指责的口吻说道，好像这里不是他曾经心爱的花园一样。

    “花园……变成了这样啊……”

    迦利痛苦地咬住下唇。自己曾经亲手杀死了特伦斯，原本属于对方的花园变得无人照拂，成了这副凄凉景象，但如果他不那样做，他就无法救下那时的珀西哥哥。

    一切时过境迁，他们彼此身上都留下了无法磨灭的伤痕，唯有掩盖住那段最为惨痛的回忆，两人才能短暂地若无其事似的相处。

    特伦斯想要掩饰自己的心痛，不愿让迦利伤心难过，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对方，于是烦躁地砸了咂嘴：

    “都说了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你还偏要来，我们回去吧。”

    “特伦斯大人……”迦利倔强地摇了摇头，他吸了吸鼻子，回握住特伦斯温热的手掌，抬起泫然若泣的双眼望着他：

    “在我逃走的那段时间里……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赫瑟尔姐姐呢？她不是也会帮忙照料花园，为什么没有见过她？”

    特伦斯强撑着扯出苍白无力的苦笑，湛蓝的眼里融进了一抹哀伤，像是不想再做解释。

    在那次索洛为救珀西背叛引起的战争中，智慧体们由于力量被抑制而无法行动，他的死亡造成了指挥的混乱，部下一时间死伤无数。

    即使后来他的高度适配体乌拉诺被创造出来，特伦斯的意识在导入芯片时得以成为附属人格幸运留存，他也不曾再见过熟悉的部下们了。况且身为研究人员，赫瑟尔的战斗能力本就十分弱小，那时为了掩护他从战俘营中救出迦利，她坚持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部下牺牲大半、挚友索洛被判处死刑，自己也失去生命，变成了如此羸弱的意识状。

    “赫瑟尔……她回家乡去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大概很久也不会回来了。”

    说完，特伦斯痛苦地嗟叹了一声。

    “我……知道了……”迦利终于从特伦斯的表情中觉察到了什么，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一般，

    他苦涩地揉了揉眼睛：

    “对不起，我不会再问了。”

    迦利从未后悔自己的决定，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冲着特伦斯开枪，但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忘怀那些曾经给过他爱的人。

    “没什么……迦利，我们走吧。”

    特伦斯轻轻摇首，他不打算再告诉迦利什么，事已至此，这就是他做错选择的报应，说再多也是无用。

    正当他百感交集的时候，眼看着身旁的小家伙转过身，一头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能够再次见到特伦斯大人……迦利已经很满足了，我真的非常非常开心……”

    少年香软的气息铺面而来，从那时分别起迦利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扑在特伦斯怀里那样用力肯定地说。

    特伦斯只需浅浅俯身，便能够轻易环抱住他，将下巴枕在迦利毛茸茸的头顶。自己还能这样抱着他，沉重不堪的心脏，或许涌进了一丝甘甜的释然。

    “我也是，小家伙。”

    要是这是自己的身体就好了，能够完全地感受他的小东西的体温，特伦斯再次苦笑了一下，慢慢收紧了双臂，抱住了啜泣的小人。

    “为什么人类和智慧体非要互相残杀不可呢……”迦利边哽咽着边流下泪，他不再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了，“我已经……不想再看到身边有人死去了……可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阻止不了……”

    “小家伙，我答应你。”特伦斯半敛双眸，手心覆盖在少年的后脑：“那件事，我不会逼迫你做选择……如果你希望保护他们，那么我会竭尽所能保护你，直到最后一刻为止。”

    胸口传来沁凉的湿润感，特伦斯知道自己这样选择意味着什么，但他只想一试。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够、也是最后能够为迦利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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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域外围。

    近在咫尺的圣域上空张开着巨大的防护罩，青色的磁流围绕着四周运作，像一张巨大的网。即使外界已经变成荒芜的沙漠，塞特拉消耗着吸收的能量驱动着它，仍旧保护着里面的建筑和生命不受雷暴侵蚀。

    经过了前几次的对外星的派遣，探索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今日，最后一批飞行器前去探索近期寻找到的星球，为发动战争做勘探预备。

    人类反抗军们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他们屏息凝神，埋伏在距离圣域入口最近的地点，所有机甲和武器都装备着电磁干扰装置，为侵入圣域做好准备。

    只待首领一声令下，四面填装完毕的的电磁脉冲炮弹就会一齐向着防御罩控制源发射，至少能够造成系统短暂的瘫痪。

    在防御薄弱时，反抗军们就能顺利入侵。

    反抗军的赤发首领站在上空的飞行器驾驶舱内，他从半空俯瞰着整装待发的人们，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战士们，最终决战的时刻到了。”

    待到塞特拉派遣的飞行器从防御罩内部渐渐穿过，珀西轻启耳边的通讯器，短促而有力的嗓音回响在每一位反抗军的耳边。

    “想必无须我多言，敌人很强，这将是我们最后的战斗、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如果要我们殒命于此……我们别无他法。”

    “但英雄决不投降，只要我们的心脏还能跳动就能战斗，我只求在被那些混蛋夺走生命之前，”珀西顿了顿，眼神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猩红，仿佛被逼上绝路的狮群首领在向大地发出嘶吼：

    “先送他们下地狱！！！”

    反抗军们响应首领的号召顿时振臂高呼，早已准备好的电磁脉冲炮同时射向控制源发出隆隆巨响，青色的磁流如瀑布般四射蔓延、溅射。

    猝不及防地，防御罩受到高强度的冲击开始碎裂出一条愈来愈长的口子，不等它自我修复，脉冲波再一次向着裂纹企图将它彻底击碎。

    “放——！”珀西怒目圆睁，再次按下指挥器，应和着人们的震天吼声，庞大的光束映在他的瞳孔之中。

    橙色的光晕再也不堪重负，它像颓靡的心脏最后跳动了几下，就化作一阵晶莹的烟雾消散。

    “——！！！”

    人类反抗军们前赴后继地冲向裂口，一阵硝烟散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铺天盖地的战斗机械。

    它们胸前的氖气灯上闪着鲜红的光，接收到了防御罩无法自我修复的指令，自动集结起来对抗外部的侵略。

    “我来挡住他们，为你争取时间。”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索洛眸色深沉，他背对着珀西用力系紧了降落伞，准备从舷窗纵身跃下。

    这是珀西安排给他最合适的作战位置，他不必亲自与曾经同为智慧体的同胞作战，而是与机械战斗，心里的负罪感便会减轻很多。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索洛紧蹙着双眉，神色凝重，紧握着剑的手都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负罪感一潮接着一潮涌向他。

    在他即将动身的时候，珀西从身后叫住了他。

    “等一下，索洛。”

    索洛压低了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回过头来。

    在那一瞬间，青年几乎没有犹豫迅速冲向他，双手用力抱住他的脖颈狠狠吻上了他的双唇。

    “唔……！”

    钴蓝色的眼瞳不可置信地颤动起来，这个吻令索洛的心里五味杂陈，如混沌的沸水再被投入巨石。

    而他看着珀西因毋庸置疑的信任和爱意紧紧闭上的双眸，终究得出了结论，狂乱的心跳慢慢平复了下来。

    由于迫在眉睫，珀西没有让这个告别吻持续很久，只是最后在他薄唇边留下了自己的嘱咐。

    “索洛，拜托了。”

    索洛推开珀西的肩，眼神动了动，便融入了空洞的漆黑。他向着对方留下一句话，如风般的身影义无反顾地从飞行舱上一跃而下：

    “保护好你自己，珀西。”

    青年首领望着空无一人的驾驶舱，他轻咬了唇，尝到了男人留下的残存余温。

    按照他的行军部署，首先索洛率领着先锋开始与机械厮杀，突破无人机的防守；其次，将火力集中，反抗军大部队从正面冲破屏障，与匆匆赶来的智慧体军队交战。

    而他，要等待最关键的时机。

    火炮声，枪击声，还有连绵不绝的弹药炸裂的声音，昔日不可侵犯的圣域瞬时燃起了熊熊战火。

    科技被限制、能量被夺走，人类唯有靠着血肉之躯和刚强意志，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不可否认的是，面对强大的智慧体，人类的败北在所难免，这本是一场必输的战斗。

    胜利的渺茫希望到底在何处？

    “快看空中……！啊啊啊啊！”

    几声破天的惨叫回响在珀西的耳边，紧接着便是撼天动地的雷鸣。

    澄澈的天空瞬间染上了漆黑，整齐有序的智慧体军队因前所未有的雷暴袭击变得有些手忙脚乱。

    站在驾驶舱里的青年并未慌张，而是垂眸望着下方发生的一切，他颇有余裕地挑起唇角。

    “哈哈哈、果然！”他桀骜地笑着，将画面尽收眼底，凛冽的双眼紧盯着迫近圣域的雷区。

    这与他的推测几乎完全一致。

    雷暴来了！

    伴随着防护罩的破碎，漫天的雷暴受到能量的感召迅速席卷而来，开始吸收普天之下的一切生命。

    过于强大的力量，永远是一把双刃剑。人类懂得适可而止，可惜，这是再智能的机械也永远学不会的东西。

    根据塞特拉吸收过地球外围巨大的能量来看，它承载了这些后应当正处于即将暴走的状态。防护罩的拮抗作用原本是防止吞噬自身，但相比与能量庞大的总体，它已经变得越来越岌岌可危。

    所以，一旦防护罩被打破，短时间内无法自我修复，高浓度的能量流动被引来接踵而至的雷暴，开始吞噬圣域，除非——

    有能够辅助它控制能量流动的元件。

    接下来，他要扼住塞特拉的命门来换得生机的筹码，那才是胜利的根源。

    珀西抬起猩红的双眸，握紧手中重型机枪，做出蓄势待发的战斗态势。

    “精英队，听令！跟我前往塞拉摩之柱，誓死夺取生命之匙——‘安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