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清晨的交谈[conversation]

    林德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璀璨的绛红色魂火。它们静静占据眼窝三分之二的空间，缄默着，谁也不打扰。流动的红比任何静止的红都美。他沉迷进去，大脑停止思考活动，不去用思想扰乱它们。

    久久静默后，他开始慢慢回想昨天见到西蒙教授后都发生什么事。那句“想要耻骨”说出来其实没有太难。其实它们也没代表什么，仅仅因为他是人类，所以才会注意这种事。

    教授曾是人类。至少他现在用的是一副人类男性的骨骼，人类男性的声音。教授的自我认知应该也还偏向人类。所以，为什么拒绝？他明明在解剖课上很开放，现在的林德非常想回到过去给他披件衣服。

    西蒙教授突然出声：“在想什么？”

    林德侧头躺在柔软的小床上。“在想您。”他对同样摆在床上的教授说：“您为什么拒绝我触摸耻骨的请求。您不在意这种事。舌尖和指腹应该也没什么差别。”

    “我的确不在意，但我觉得你可能在意。”

    林德仔细想想西蒙教授的回答，眼睛都蜷上笑意，“您真可爱！”他笑一会儿，“回答真暖心。现在我醒着，我能抚摸它们吗？”

    “也不是不可以。”西蒙教授更关心另一件事，“我的胫骨是不是该还我了。”

    林德把怀里好不容易捂热的胫骨拿出来，骨节从被子下探出一个圆润的头。“现在是我借给您的胫骨。”他强调着对教授说。“刚好我用不到，必须去上课了。您也得跟我一起走，您是第一节课。”

    西蒙教授用不容置疑的语调说：“你今天休息。”

    上句话语尾音还没散尽就被林德抢过来，“这不可能！您不能阻止我想见课堂上的您。更何况胫骨是我的，我得看着点儿。”他接着补充一句，“解剖课不准让别人看。”

    西蒙教授无奈解释：“那只是教学。”

    林德坚持着不同意分享教授，“我这儿有好多材料，不用您亲身上阵。您想要它们摆成什么形态都行。”

    “你难道想让我今晚再照顾你一天？”西蒙教授半真半假抱怨，“我现在已经堆积很多事情了。”

    “绝对不会。”林德用右手肘撑起身体，从被子里钻出来，俯视着教授保证，“这几天没有考试，等两日就没事了。”

    “你昨天早上看起来也像是好了，等到晚上就活像个小火炉。”西蒙教授用夸张的修辞说，“罗伯茨教授家里的炉火都没有你温度高。”

    “那我真荣幸。”林德笑出声，跟着开玩笑，“希望被他家炉火吞掉的不是论文。”

    “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事。”西蒙教授担保另一位教授的人品，犹豫会儿，结尾又加一句，“除非有人写得特别糟糕。”他也从床上坐起来，再次问，“真的要出席？你可以请假，不扣学分。”

    “当然。我手里还差…”林德仔细回想一遍，“…您上节课留的作业。您或许可以宽限我一天。也许这就是睡在教授床上的好处。”他按一下柔软的床垫，“谢谢您的床垫，它们非常舒服。”

    他走下来，打开昨天西蒙教授给他看的衣柜。“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我能给您穿衣服吗，您要薄的还是厚的？”

    西蒙坐在床边说得随意：“都可以，没有差别。”

    林德忍不住好奇问：“那您为什么要穿带绒边的？”

    “因为它们在视觉上会让别人感觉到暖和。”

    林德忍俊不禁，笑出声。“您说得对极了。”他拿着加绒白袍，走到教授身边，盯着焰火认真说：“我其实很想让您穿黑色。”

    西蒙教授也认真和他讨论衣服颜色的问题，“你真的不觉得红火焰、白骨架和黑衣服搭起来会有一种惊悚的效果吗？你大概还想绣金线图案，每到晚上就会更吓人。”

    林德仔细想象一番，妥协了。“的确如此。如果我学期末在您教授的所有科目上拿到优秀。您单独穿给我看怎么样？”这回西蒙教授答应得很爽快，“当然可以。”

    他给站起来的西蒙教授穿衣服，边视奸白骨边说话。“我想和您滚床单。”他忍不住抱怨昨天的自己，“昨天那么好的机会，我竟然没能把握住。”

    “现在也可以。”西蒙教授语气和表现都充斥着不在意，“解决人类麻烦的生理需求。”

    “那咱们两个都得迟到。”林德站在西蒙教授对面系扣子，“更何况我渴求您，还不知道您的想法。如果是无所谓那就算了。”

    西蒙教授随口答，“你在问一副骨架有没有性欲？众所周知，人类没有阴茎骨。”

    “重要的是您的想法。”林德与西蒙教授探讨着，“只要您有想法，大可以随便拿个骨头凑数。如果非要执着于阴茎骨，也可以随便找个什么动物的阴茎骨装身上。只要是您身上的东西，我不介意雌伏。您可以进入我，我给您这个权利。重点是您的想法。”

    “我还以为…”西蒙教授带着诧异微微低头，“是暂时的权宜之计？我可不觉得你会一直乖乖处于弱势地位。”

    “您妨碍到我系扣子了。”林德开口提醒。

    “抱歉。”西蒙教授抬头。

    “您真可爱。”林德在西蒙教授颈椎处忙活，“等我哪一天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成为您口中的新星，那时候我才是对的。现在的我，您已经下达评判，不是吗？错误的人应该被惩罚。更何况我还是个偷时间的冒进者。”

    “霍雷肖先生。”西蒙教授纠正着词汇，“请问你从哪个课本读到过，可以对教授用可爱这个形容词？”

    “抱歉，西蒙教授。”

    “下不为例。”

    两个人出门，脚印落在门口的白雪地上，鞋子印和脚掌印堆叠在一起，凌乱又和谐。小麻雀啾啾叫着降落下来寻找食物，心满意足叼着几颗杂草种子飞走了。

    我越来越了解你。我孜孜不倦追逐知识直到超越你。你口中的新星只会是我。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永不停歇的灵魂封在我的眼睛里。除却知识，你只有看着我，才能得到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