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恭喜啊。”

    说着，宫原西抬手跟他碰了杯子，金色液体在透明容器中摇晃，从中心漾出了一圈圈的涟漪，溢出杯口溅到手上。

    褚枫瞥了一眼对方熏红的脸，拿了折在衣前的手帕擦自己手上的酒渍，一边淡道：“订婚的又不是我，恭喜我做什么。”

    “就是啊。”褚嘉巧笑嫣然地走过来，顺势挽住了褚枫的手臂从他手里拿走了那杯酒，对着宫原西道：“怎么也是该对我说吧？”

    她挑了挑眉：“宫少，咱俩，走一个？”

    那杯金色液体又递到了他的面前，宫原西看着褚嘉，毫不犹豫地碰了杯，然后干了自己的，他“嘿嘿”咧开嘴角，笑着道：“嘉嘉今天真漂亮。”

    褚嘉很受用他的夸赞，矜持一点头：“谢谢。”

    褚枫略微侧了身子，挡了一点宫原西的视野，他低头看向褚嘉问她：“你不和黎雉在一起乱跑些什么？”

    褚嘉闻言对他瞪眼：“那你去问他啊！”她抱着褚枫的手臂拽着他看向一处：“你去问问他找借口把我支走是为了什么啊！”

    褚枫顺着她的力道，猝不及防和一双眼睛对上了视线，那双眼睛对他轻轻眨了眨，像蝴蝶轻轻扇动薄翼，扑闪飞了出来。

    但只短暂一瞬，蝴蝶飞到了另一人的肩膀上，跟着那人走了。

    褚枫却像跟着那蝴蝶走了神魂。

    “你看他那样！”褚嘉对着不远处呆立着不动，不知在想什么的黎雉呸呸呸：“人都走远了，还在那愣神呢！”

    她扭头看她哥，希望从他那得到一点附和的谴责，结果看清褚枫神色后，她出离的怒了：“褚枫！”

    褚枫还没回过神便被褚嘉掐着腰肉拧了一圈，疼的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嘶！”

    “呸！”

    一转脸，是他堂妹唾弃的眼神。

    一旁的宫原西突然出声，也是愤怒，他指着黎雉道：“那老小子什么意思！就把我们嘉嘉随便往旁边一丢？！’

    褚嘉听他这么说，立刻道：“就是就是！”

    她又对着她亲堂哥冷哼了一声：“你还不如人家宫少关心我！”

    褚枫：“……”

    宫原西并且继续道：“嘉嘉你放心，你要是在那姓黎的那受欺负了尽管来找我！”

    褚枫眉头皱了起来，他瞪向宫原西：“有你什么事？！”

    “我……”

    “你还不够惯着她的？要不是你总带着她疯撕她能想现在这样没个德行，成天夜店过客，装疯卖傻，不学无术。”

    褚嘉气的跺脚，简直不敢相信：“旁人说我也就算了！哥你凭什么说我？！”

    要说起当年，褚枫的不良事迹三天三夜也唱不完，结果现在还说起她来了？！

    谁知褚枫冷淡地瞥了一眼她，道：“我是alpha，你是什么？”

    “我！”

    褚枫继续问道：“你今年几岁？那是你这个年纪你这个身份应该混的地方吗？你怎么被敲昏拐走的　你不知道吗？”

    褚嘉生气道：“我今年几岁…我今年16岁不也都够格被你拿来跟黎雉交易了吗？！我——！”

    她本来是气焰极高的，但是她突然看见褚枫整张冷下来的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将她气红的脸颊，发抖的攥在身侧的拳头尽收眼底，没有丝毫动容，只眼底酝酿愈加汹涌的风暴，褚嘉忽然就冷静清醒了过来，她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华美礼裙都褪了色，她戴着精致头饰的脑袋低了下来，嘴唇翕合嚅动，最后小声道。

    “——对不起。”

    “是我失态了。”

    从宫原西的角度看去，omega的肩膀都开始打颤，而褚枫迟迟没有动静，盯着褚嘉的模样像是陷入了沉思，他忍不住着急，但也没敢开口求情。

    直到，褚嘉头更低了些：“对不起。”，无法抑制的恐惧催生声线在颤抖。

    褚枫才轻轻“嗯”了一声，他还伸出手安抚性的拍了拍褚嘉的肩膀，开口还算柔和，对她道：“去找黎雉吧。”

    褚嘉大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忙不迭地转身，有些趔趄险些绊倒，宫原西下意识想去扶她，但是褚枫挡在面前，他不敢推开褚枫，等他绕着要过去时褚嘉已经平衡好了身体，只留下了一个又些狼狈的背影。

    “她以前很乖的。”

    褚枫忽然道：“从来不会顶嘴，是个好姑娘。”

    宫原西酒醒了一半，褚枫目光扫过来时他不禁垂头。

    褚枫的声音在他头顶幽幽响起：“有些小脾气，没关系，我可以宠，但是思想偏差……”

    “我这个人不太懂温柔你是知道的。”

    宫原西忍着，还是忍不住道：“她是你妹妹。”

    “妹妹？”褚枫颇为玩味：“是，她是。”

    “但不是唯一的。”

    褚枫道：“褚家有很多等着当我妹妹，当这个褚家小姐的，她不珍惜，还会有下一个。你以为，是我非她不可，还是黎雉非她不可了？”

    他盯着宫原西忽然笑出声：“所以，为了她好，你也最好收收你的小心思。”

    宫原西心下一惊，又听褚枫慢悠悠道：“可惜比起黎雉，你们家到底是次了一点，而你又不是你大哥。”

    他帮着宫原西理了下衣服：“我们也认识挺久了，你也顶着宫少爷的身份活了挺久的，我算是了解你，你也了解了解你自己，别总想着玩恋爱游戏，你像以前那样人渣混蛋点挺潇洒的不是吗？嗯？”

    宫原西低着头，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他忽然嗤笑出声：“那你自己呢？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呢？”他说：“看着魂都快没了。”

    褚枫眯起了眼睛，眼角那滴泪痣红的近乎妖，他似笑非笑地挑起眉尖，竟然是没生气，还很亲近地搂住了宫原西的肩膀。

    他声音低低的，但是能听的很清楚：“你也知道啊？所以你可别学我，我疯起来一整个褚家都陪着我呢，你疯起来等着你的只会是被你大哥彻底碾死在脚底下。”

    他松开手，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的转了一圈，最后脸色冷淡了下来。

    “我这个样子，很向往吗？”

    褚枫以前是不这样的，褚家这样背景出生的，又是唯一的子嗣继承人，宫原西却没在他身上看见什么优越感，他认识他的时候这人还是少年期，打架很凶，玩的很开，脸上总是笑哈哈嬉皮笑脸的，和谁都能玩一起去，生气的时候很唬人，但不是喜怒无常的，一般也不会生气，很少和别人计较，在“纨绔”中算是比较和气的。

    后来他破天荒的谈了段正儿八经的恋爱，看起来处的不错的样子，经常能看见他们腻歪在一起的身影，只是那会儿宫原西就心里打鼓，因为褚枫恋爱对象的身后背景更加复杂，他单方面和钟明洛有过节，但被人打断腿了他们家也不敢上门去讨个说法，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家在钟家面前还不够格造次，更何况钟家身后站着的还不止一个钟家。

    而这路行虽然姓路，但他真实身份也不是个秘密，钟明洛明着欺负人家，暗地里收拾找人家茬的举动也能说明很多，他那时便觉得褚枫在引火上身。

    他隐晦表达过自己的想法，但褚枫只是托着腮，一边划拉手机，一边不在意的笑：“玩玩嘛，不用太担心。”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没过多久，他俩就掰了，还掰的很难看，褚枫把他家里给他养的床伴拖着往外走时，脸上的表情是宫原西从没见过的可怕，特别是知道褚枫这么做的缘由，他便直觉不好。

    而那天要不是路行把褚枫叫走了，宫原西也不敢猜测褚枫会做出什么。

    后来，他隐约知道些风声，好像是那几家中有人出面和褚枫父母当面谈了，褚枫被他爸妈关了起来，同时着手准备转学手续，看样子是被施压了。

    再然后褚枫就被送出国，走的那天宫原西去见了他，他面色青白的，眼球中却血丝遍布，看起来很可怕，他说道：“他不肯跟我走，他宁愿留在那些人身边。”

    “说什么喜欢我…其实就是拿我当消遣。”

    他那时的口吻偏执，宫原西不知道“他”和褚枫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时褚枫便变得有些神经质了起来。

    一直到今日，宫原西都常常算不清褚枫由着你亲近时会在什么时间突然翻脸不认人。

    他开始像一个掌权人，用权和力把一些恐惧刻入他人骨骸，时常把利益挂在嘴边，用作衡量人际关系的得与失。

    褚枫自己也好像知道自己变化似的，但是他不想改，并且纵容自己变本加厉，在他回来的短短时间，他雷厉风行做了一些决定，不容旁人置喙，一切按着他的意愿走剧本，但好像中途出了些岔子，虽然最后的轨迹没有偏离，但宫原西确实在某一段日子里，觉得褚枫有那里不一样，那种不一样仿若回到他的少年期，多是嬉怒的，不那么令人胆寒的。

    也不知道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只听说褚嘉出了事而褚枫把她救回来后并不显得高兴，反而郁郁沉沉，时常显得阴冷。

    他想，一定是什么，影响了褚枫。

    可是，是什么呢？

    什么能影响他呢？

    宫原西在褚枫身后，跟着台上司仪的节奏鼓掌，看褚嘉和黎雉上去轮流说了简单的几句。在场的大概都明白这场订婚宴意味着什么，他们夸台上的omega和alpha郎才女貌，鲜花和美酒，伴随着掌声，音乐响起，众人向外圈退去空了一片场地供今日的主角起舞。

    alpha和omega都是收过良好礼仪教育的，一支平常无奇的交谊舞并不在话下，只是少女的美天然不用雕饰，却早早画上了精致妆容，身形也没有发育完全，还是纤弱的长条，不见什么弧度，依偎在成年的男性alpha身旁，不是显得娇小，而是渺小了。

    等他们献完第一支舞蹈，在场的来宾就可以邀请舞伴一齐随着音乐入舞池共舞。

    宫原西对这个没什么期待，他今天没带伴儿来，有想要但是不可以邀请的人，所以这个环节他兴致不大，他还沉褚枫刚刚的一席话，以及褚枫本身的一些事。

    却突然见褚枫盯着一处方向，死死不挪开眼神，下颚绷的极紧，嘴唇抿成一线，他顺着目光看去，突然心下了然。

    啊，是了，除了“他”，谁还能给褚枫造成影响呢？“他”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变化，和几年前最后见的一面差不多的样子，身形面貌像是停在那一年，“他”挨在一个男性alpha身边，没有像褚嘉显得那么“小”，因为那个alpha的手揽在他的肩膀上，是一种紧密的亲密的姿态，把“他”整个人像是搂在怀里，搂了宝贝似的，头往后一顶就是alpha宽阔结实的胸膛，所以站姿便随意恣意了起来，身形显得颇为修长。

    也不怪那个alpha那么紧张，“他”明明看起来哪里都没变，可却偏偏有什么地方是不一样的，隔着一段距离，在人群中望去，旁人都像失了色彩的黑白胶片，唯独他是有颜色的，和身边的alpha说了什么，随后笑了起来，一举一动都无比鲜活生动。

    那是极抓人眼球的，宫原西注意到不止一道目光在“他”的身上流连，但迫于身边的alpha，他们不敢光明正大，甚至飞快瞥几眼也是小心翼翼的。

    而褚枫不是，他不仅光明正大的看，还迈开了步子走了过去，宫原西张了张口，不知道该不该阻止，等回过神，他已经跟着褚枫站定在了“他”的面前。

    他记得“他”的名字是路行。

    路行注意到他们并看过来时，宫原西在他抬眸时认识到：啊，他是omega啊。

    也难怪那个alpha要把他搂的那么紧，而在他们过来后更是直接挡在了面前，神色不善地和褚枫对视。

    许砚非道：“一个两个，没完没了了？褚少爷最好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褚枫敷衍他：“当然。”

    眼睛没从路行身上移开，在路行踮着脚尖从许砚非身后露出一个脑袋，随后对着他笑时，褚枫想起那天最后一面的不欢而散，觉得喉咙紧的厉害，干涩开不了口。

    他几番吞咽，最后盯着路行的眼睛，发问道：

    “我能邀请你和我跳一支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