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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我不应该担心吗

    许砚非是被政府直属武装警部第一支队的人带走的。

    他人在办公室,唯一武器是面前的重型计算处理器,黑漆漆枪口四面八方地对准了他,把他的逃跑路线卡的死死的,许砚非没有犹豫,当即耸肩摊手表示无害,以示投降。

    从身份地位上来说,他们警部长还对他鞠过深深一躬,从生理地位上来说,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对这一支队进行信息素压制,但从法律地位上来说,一张“逮捕令”亮在面前,作为这个国家万万人中的一名普通公民,许砚非完全支持按规章制度办事,没有怨言的被铐上了手铐等待查办。

    这座城市巨龙般存在的企业老板被武装警察押进警车的一幕,引来了围观,众人窃窃私语,说的各有门道,媒体争相报道,犹如嗅见腐肉的苍蝇,一窝蜂涌上,长枪短炮和真正的枪支弹药一齐对准了许砚非。

    白色闪光比青天日光还让人睁不开眼,许砚非不由地眯眼,在推挤中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不慎掉落,他来不及去捡,后背就被推搡了一把,催促他让他快点别东张西望的,那之间他仿佛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咔嚓”,是什么脆硬的东西被更坚硬的东西踩碎了,许砚非没了遮挡物的眼睛霎那染上了血色,alpha的气势暴涨了一瞬,信息素熏的身边近的险些栽了一跟头。

    这边的短暂混乱引来了带队的领头的注意,他抱着枪械走过来,如鹰隼的眼眸上下割剜,唇边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牲畜般的东西。”他向后招手:“给他抑制剂贴,再戴上防咬枷。”

    抑制剂,防咬枷。

    管理alpha本能天性的东西,这种情况下,是对他的侮辱。

    那个金属的冰凉的物什凑到面前时,许砚非的眼眸浓血稠艳,翻滚着灼热怒火,好像随时会暴起动作,但最终他只是冷漠着神色,任由暗扣在后脑勺上嵌合,连着贴在后颈的抑制剂贴,他闭眼了一瞬,恢复雾霾霭霭的蓝色,眼睫半垂,外露的信息素化作平静,整个人乖顺了似的,在行往审讯所的路上再无异动。

    只是在不经意瞥向他时,他正好也懒洋洋掀开眼皮,似笑非笑的,金属枷的后面,他咧开嘴角,隐约支了一对儿森森尖牙。

    他是知道许砚非的本事的——在把黑的洗成白的这块深有造诣,打正式接手许家命门企业后,资金流通这块除了之前为了和褚枫交换路行做的交易有所损失,其他从各个黑灰领域收刮来的钱财都被他变现成了合法货币,强大丰厚的资本是他在商无往不利的支撑,也是旁人挤破头脑想要搭上他这艘巨轮的缘由。

    而如今这艘巨轮被暗地里戳了个大窟窿眼子,还被举报了这个窟窿眼子里的石油来路不明,工商局那边下达的文书前所未有的快,跟早就串通好似的,只等缝隙一漏那边就立刻盖章,忙不迭地出动军警力量,逮着白天就把人给办下了。

    一系列动作之快没有给许砚非或是丁写玉反应的机会,这其实是不应该的,毕竟政届那边还有钟鸿远这个个高的撑着呢,塌下来也是他先顶着,但接着丁写玉就想到钟鸿远因为参选的事目前暂停手边工作这一情况,在这个时机下,他的手总有捂不到的地方。

    许砚非被带走的当天晚上,钟鸿远和他通了一宿的电话,说是要戒烟,丁写玉回过神时发现手边又积了一堆的烟头,他揉按眉心,冷静道:“不能把钟叔你牵扯进来,这表面上是针对老大,但其实站在风口浪尖的还是钟叔你。”

    他最后道:“我会自己掂量着处理的。”

    挂断电话后,风尘仆仆的苏现出现在了他身后。

    苏现道:“褚枫爷爷死了。”

    这一句话,可以解释很多东西了。

    苏现直截了当:“我早就说了,把褚枫弄死能省很多事。”

    “不光光是褚枫。”丁写玉皱了下眉头:“你要知道,他一个没什么权势的不确定继承人,仅凭搭上黎雉就敢把枪口对准我们…就不是死他一个人那么简单的事了。”

    苏现舔了舔唇,不置可否地笑。

    丁写玉越过他身侧,语气淡淡道:“这件事,暂时别让路行知道。”

    苏现忍不住皱眉:“现在的哥哥,有必要对他特意隐瞒吗?”

    丁写玉静静地瞥来一眼,在那眼神下苏现福至心灵,他咂舌“啧”了一声,觉得十分难搞。

    “什么时候的事?”

    丁写玉道:“你应该问我我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苏现想了下,“哈”地笑出了声,听着不知道在嘲讽谁。

    丁写玉:“总之先别告诉他。”

    苏现沉默着,无声地垂着眼,只见他眼底的一线湛蓝的光,灰蒙蒙如宝石蒙尘。他按了下自己连日奔波而酸痛的脖子,听不出情绪地开口。

    “你不告诉他,是觉得他会担心而休息不好……”

    那线湛蓝的光扫过来,照的丁写玉无所遁形,每一寸神色变化都在眼底。

    苏现继续问道:“还是害怕,害怕哥哥对此漠不关心,害怕把褚枫的名字摆到哥哥面前相当于告诉哥哥我们也不是无所不能,现在进去的是许砚非,很有可能下一个进去的就是你丁写玉,或者是钟明洛,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这个自顾不暇的时机,哥哥会不会拉住褚枫伸出的手呢?”

    “……甚至是,他主动向褚枫伸出手。”

    他问丁写玉:“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你打算怎么办?”没等丁写玉给出答案,苏现自顾自就道:“是我我会疯的——砍掉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的手,或者是打折哥哥的腿,准备好锁链,没有钥匙,还有一把枪,可能对的是哥哥的脑袋,也可能在那之前我先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他点着自己的心口,丁写玉在这番话之下无所动容,也无所回应,还是那么一张看不出喜怒的冷脸,他二哥泰山崩于面前而不色变的本领他是学不来一半了。

    苏现最后笑的很俏皮漂亮,吐了下舌头,弯着眼睛道。

    “先说明,我可不是在开玩笑。”

    丁写玉默默地想,我知道你不是在开玩笑。

    苏现的问题他都有想过,但是没有苏现给出的答案那么明确,在很多时候,丁写玉都是运筹帷幄的,他生性冷淡,很多事不能影响他的情绪,于是做出的判断足够理性正确。许砚非的事情在他看来棘手,但没有让他紧张,他飞速理清利害关系后想出对策,再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但心里隐隐打着马虎,他尽力去忽视了,苏现却沉不住气,把他的七上八下摆在了明面上,势要掰碎开来跟他讲个明白。

    他可以跟钟鸿远保证解决许砚非的事,但是事关路行,他永远不敢下保证。

    多次前车为鉴,路行的顺从在表面,他的叛离在自我封闭中体现,温柔一推地把他们都推出了局,隔着一道打不破的透明墙壁,路行阴郁沉沉的看着他们,丁写玉不敢去判断里面是否有只他们于死地的恨意。

    他只觉得被那眼神看上一眼就是在炙火上煎熬了。

    倘若他们分崩离析,各自不得安好正是路行想看的怎么办?

    他不怕在斗争中倾倒,他只怕倒在爬不起来的洞坑里时路行站在上面,身旁倚着别人露出快意的笑。

    如果是以前他还能只把路行单纯当作一个可玩弄的活体手办,他自然是不会有这些软弱忧虑,而现在,他不得不面对内心欲望的肆虐膨胀,和随之而来的瞻前顾后。

    路行不仅仅是一个存在的个体,于他,于他们,是他们的omega,是终身伴侣。

    alpha的原始本能让他们不能接受伴侣的背叛,兽性的一面可怖狰狞蛮不讲理,omega的安抚是让他们收起獠牙的枷锁,而omega的离去则会让他们不顾一切。

    丁写玉越来越深切的认识到,作为一个alpha的劣根性,在给路行已经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后,还会让他们做出多么不可理喻的举动。

    也许真的有那一刻来临时,他会和苏现一样,而在此之前他祈祷,路行先拿起手枪结束他的生命将随之的过错扼杀。

    而在路行问起他:“许砚非呢?”

    他感到头上悬着审判之剑终于要落下似的,他和苏现一齐盯着路行,平述直缓地把事情告诉了他,路行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不打断他们,安静无声,连身体都一瞬不动,头发丝都凝固了般。

    话音落下很久,丁写玉几乎以为他要成了一尊雕塑。

    苏现走过去,试探性地将手按上路行的肩膀,他轻声唤道:“哥哥?”

    路行还是没什么表情,下意识般地应了一声:“嗯?”

    苏现揽住他的肩膀,抱住了他,拍着他的后背,念道:“没事没事,没事的哥哥,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他和丁写玉对视了一眼,声音放的更轻了,吐息在路行身边,轻轻道:“哥哥什么也不要去想,这件事交给我们处理就好了,哥哥只用待在家里好好休息。”

    他虚晃着路行,手指从后面攀上来按到了路行的后颈。

    “腺体还痛不痛?嗯?难受?不舒服?”

    “所以才来找二哥的?”他略微松开了些许,垂着眼睛看路行半垂着的脸,看不真切他的神色,只能看见他的睫毛覆下来,有些发抖似的颤。

    “哥哥……”苏现凑过去轻轻地吻了他一下,柔柔地笑着,带着哄诱:“先和二哥上去梳理信息素好不好?”

    他摸着路行的头发,眼中是路行看不见的拗执,语气还是温柔的。

    “什么都不用管,不用担心,交给我们就行了……”

    路行由着他摸,从鼻腔里小小地哼出了节单音。

    “嗯。”

    苏现开心了起来,笑容多了些真切。

    但丁写玉不觉得头上的那柄剑落下了。

    他走了过来,拉住路行的隔壁,路行僵硬着脖子看向他,他错开那个眼神,拉着他往外走,嘴里道:“我先帮你梳理信息素。”

    路行默然不语地被他拉着手腕,那么细的一圈,他稍微用力就能将之捏碎,可他们都觉得这只手反过来就能掐住他们咽喉般的伤害他们,为此紧张兮兮,像个神经质的软蛋,左顾言他,欲盖弥彰。

    但是真的……真的只要一点,只要一点点,这个柔软的,甚至软弱的omega愿意,再刚刚露出一丝冷漠,一丝快意,都会让在场的他们陷入绝望。

    他的神经是张被拉满的弓,由路行来决定是否要崩断它。

    好在,路行像是知道不能刺激他们似的,什么情绪都没有流露,还给了让人安心的答复。

    这是他们自己臆想了,一个简单的单音,从中找出安慰稳定心神。

    他带路行回到房间,把门上了锁关上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一口气舒出,路行抬眼看他,没问他为什么要把门锁起来。

    丁写玉状似冷静道:“我先帮你梳理信息素。”

    他全然没注意他重复了刚刚到话,这在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的他身上,是很少见的。

    路行点着头,又低头一语不发地开始解自己的衣扣,他坐在了床上,缓缓拉下衣领,摸了摸自己有些长长的头发发梢,他揭开后颈的抑制贴,一缕惑人的甜美气息溢出,按上他的肩膀,弯俯下身子,侧过脸凑了过去。

    路行却忍不住一颤,咬紧的牙关倒底松动,他猛然抓紧丁写玉的衣袖,指节都泛白。

    “我感觉不到许砚非的信息素。”

    他吸着凉气,像是在抽噎,舌头都有些打结,眉头蹙起来承受不住地闭上了眼,他身子靠向丁写玉,脑袋磕在了对方掌心。

    丁写玉感到手下这副身子,无法抑制的,达到一个情绪零界点,于是颤抖了起来。

    路行断断续续道:“我才和他标记不久,他的信息素我太敏感不过了,一天他没有回来,再一天他还没有回来,我想着要问,但是你们不喜欢我问太多……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我受不了了……”

    “丁写玉……”

    路行攥的愈发地紧,嗓子也紧,几乎是挤出来的气音,丁写玉忙的抱住他,路行就穿过去紧紧抱住他的后背。

    “我真的应该不担心吗?”

    路行闷在他怀里,牙关打颤。

    “求你,求你们……不要出事……”

    “你们不能,不能让我一个人……”

    “……求你们了。”

    路行和他们比起来真的太小只了,他一个怀抱就是他的全部了。

    而他也是他的全部。

    丁写玉学者苏现那样,试着温柔地拍抚路行的后背,不停地承诺,让他安心。

    “我答应你,不会有事,我们都不会有事。”

    “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他忍不住抱的更紧。

    ——“绝对不会。”

    他说着这句话,脚边是落下插入地面的审判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