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人死恨消,怨随恨灭
齐泽漠然地看了一眼爱丽丝就走了。 回到车上,他给李静打了个电话,并在飞信给她转了一笔钱。 丘维尔合上笔记本电脑,“齐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提。” 齐泽捏眉心,“不用,这点小事我能自个解决。”另一只手寻摸着覆上丘维尔手背,“谢谢啊。” 刚到家,屁股还没坐热,他接了个电话又跑出去。 这次,是去医院。 齐泽和丘维尔乘电梯来到十二楼。 李静站在其中一间病房前,怀里抱着正在打哭嗝的爱丽丝。 “多多,多多,多多。”爱丽丝一看到齐泽,就晃动小脚,指着地下,“放,放。” 李静把她放到地上,两条细瘦的小腿跑得特别快,她双手握住齐泽的手指,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多多,妈妈,睡觉,不理我。” “她醒了没?”齐泽问李静。 “还在昏迷。”李静坐在排椅上,“齐泽,你妈妈的情况比她自己说的还糟糕,你早做准备。 齐泽顿时一口气闷在了胸腔里,窒息感涌了上来,他扶上墙壁,张大嘴拼命呼吸,血丝慢慢爬上眼珠,身体肉眼可见地在抖。 “齐泽!齐泽……” 丘维尔从背后环抱齐泽,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李静站了起来又坐下。 这时,病房里传来细弱的呼唤:“小泽…小泽,爱…爱丽丝…” 齐泽立即抱起爱丽丝,拖动僵麻的双腿跑进病房,眼前的这一幕,与父亲去世前重合,提醒他即将又要失去一位亲人。 他放下爱丽丝,一小步一小步地后退,仿佛不愿接受,不敢面对。 “小泽…过来…”伊莲娜每说一个字都显得十分吃力,“过来…” “妈妈!妈妈!”看到母亲醒了,爱丽丝高兴地蹦蹦跳跳。 伊莲娜抬起瘦如枯枝的手抚摸她的脸蛋,泪水涟涟。 李静抚上齐泽双肩,“齐泽,别怕,有我和丘维尔先生陪你。” 齐泽侧头看她,然后扭头看站在身侧的丘维尔,随即抬脚前行。 “不是我不救你,是…”他用力深吸了口气,“是没办法了。” “我知道…我知道…”伊莲娜艰难地露出微笑,断断续续地说:“小泽…谢谢你…下辈子…妈妈再…再弥补你…爱丽丝…她…她很乖…很听话…你…” 齐泽抹了把眼睛,“我养她,我养她。” “谢谢…谢谢…” 伊莲娜的呼吸越来越慢,四肢越来越冰凉,最深处的记忆越来越鲜明,她的意识飘回了十七岁那年10月28日早上7点,她骑自行车从家出发去上学。 路过沃米洛大桥时,她在朦胧的大雾中看到了一位黑发男人,他穿着一件白衬衫,白衬衫往往能让人想到干净,但那个男人的气质和干净不沾边,用温润谦雅来形容更恰当,然而仅仅只是恰当,后来,她接触Z国的古诗词,终于找到了一句最适合形容男人气质的诗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正是这份气质,让少女在刹那间心动,等到看清脸,心动的种子像吸饱了养分一般迅速发芽,扎进骨血。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灵机一动,自行车往旁边栽倒,“哎哟——”她捂着膝盖,可怜巴巴地等着男人转身。 “你没事吧?”男人蹲下,用流利的Y文问道。 面前的男人眉清目朗,嗓音纯净,她犹如喝了一壶烈酒,从里到外都烧了起来,双颊涨出红晕,指着破皮流血的膝盖,忘了切换Y文,用F语说:“我受伤了,可以麻烦你送我去医院吗?” “可以。”男人不但听懂了,还用有些生硬的F语答道。 男人扶起自行车,支好,打横抱起她放到车后座,踩上脚踏,穿进大雾。 “你叫什么名字呀?来自哪里?”她有些害羞地环住男人的腰,明显地感觉到男人身子登时一僵,心里窃喜。 “我叫齐之恒,来自Z国。”男人用Y文回答,顿了顿,说:“我刚来F国,F语不太好,你会说Y文吗?” “会。”她换成Y文,“你来F国留学吗?” “嗯。” 她通过交谈得知齐之恒的学校离自己的学校很近,还是单身,只比自己大一岁,自此,她就对齐之恒展开了追求。 满十九岁那天,他们正式成为情侣,恋爱过程中,齐之恒骨子里的温柔,独特的Z式浪漫令她每一天都像泡在了蜜里。 二十二岁时,他们正式结为夫妻,同年,他们的儿子齐泽出生。 他们的生活里添了个吵闹的小家伙,每天都在幸福中度过…… 她将回忆强行停留在齐泽满一周岁拍全家福的那一刻,笑容变深,呼吸缓缓变轻,直至没有。 心电图在此时呈直线,说明患者的心脏已经没有电活动,这种情况基本可判定为死亡。 爱丽丝扯齐泽的衣角,指着伊莲娜,“多多,妈妈,又,又睡着了。” “呜——”一声低低的呜咽从指缝中溢出,齐泽咬住大鱼际,一下接一下地使劲抽气,丘维尔握上他的手腕,奋力拉离,不让他咬,紧接着,将他拥入怀中。 那年玉兰花树下,“小泽,别恨妈妈,咳咳…咳咳咳…是爸爸没做好。”五岁的他趴伏在父亲怀中,父亲边揉他的头发边剧烈地干咳,“小泽,咳咳咳咳咳…爸爸不能陪你了,咳咳咳…你要好好读书,咳咳…做一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咳咳咳咳……” “不要!我就要恨她!我要恨死她!呜呜呜呜…爸爸,爸爸…”他声泪俱下。 “别恨她,别恨她,咳咳…小泽乖,听话,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没听父亲的话,执着且坚定地恨着伊莲娜。 而今,人死恨消,怨随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