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此秋谁与共孤光

    山海五经，浮云朝露。

    传闻早在上古时期，西南两经本是一块完整的大陆，后因天外来石，陨星砸落在这块大陆的中下地界，使得这块广袤无际的大陆一分为二，从此便有了西南两经的来由。

    据山海异志记载，在经历那场天灾之祸后，西山经约有三分之二的地貌被保存下来，剩余三分之一则是向南推移，在两块大陆之间形成一条数千里之深的沟壑。深壑常年散发出阵阵恶气，当时居住在各经边沿一带的百姓苦不堪言，直言这是地狱之门，所出恶气是阴曹地府下的亡魂怨气，所以一直循环不息。

    在历经千万年后，随着地壳变动和板块迁移，南山经又向着南方移动近千里，两经之间除了那条深不见底的沟壑外，连距离也在逐渐拉宽，原本还能隔岸相望的大陆在自然演变中，也就成了地平线以外的风景。

    洪荒古时，黄帝出游至此，在西山经南端登高望远，见深渊万丈没有尽头，遂命人凿山开渠，以昆仑之虚天水引渡，同时又有水神共工在沧海作法，将阻挡内陆大海的岛屿悉数炸裂，两者汇融，终是将这条万丈深壑给铺平填满，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汇聚到深壑里的海水都成了红色，因此有了后世赤水一说。

    民间传言，赤水的前身本身就是通往阴曹地府，那里充斥着血雨腥风和万鬼凄厉，如今这条深壑被水覆没，阴间鬼魂怨气不得出，年月累积之下，便将这片大水染成了红色。

    为了中和赤水异象，又有上古大能者施以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本事，在赤水一带的边界开辟出另一条大川，想借此引渡南海之水来混淆赤水颜色，功夫不负有心人，经此一行，还真就将赤水的颜色混为一体，为了区分两条大川，后人也将此水命名为汶河。

    赤水与汶河相互交融，却又泾渭分明，除去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外，这两条大水几乎毫无区别，亦是两经来回的主要水路。

    这一日，风和日丽，秋高气爽，墨故渊几人率先来到西山经南境边缘，望着海水悠悠，波澜壮阔的盛景，几人一时感慨颇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是一条大水，可看上去跟大海没什么区别，早年间在大荒修行百年，期间也去过沧海多次，呆久了总觉得平平无奇，可这三年来在西山经浪迹许久，如今再见这样的大水，很是亲切啊。」鱼清潺伸展两手，站在浅滩边闭着眼睛感受海风吹来的温柔。

    落葵站在鱼清潺身边，亦是如她这般张开双手感受海风海水带来的心旷神怡。

    「以前在长留山就能东望沧海，师父也带我去过几次海边，虽然没有深入，可那会我就觉得大海真的好美啊，沐浴在海浪之中，感受海风吹来的细腻，就觉得好像所有不开心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落葵笑着说道。

    羽涅站在浅滩边，伸了个懒腰，嘴角一翘，戏虐道「等哪天狂风暴雨，波涛泛滥你去海里试试，不说有各种海兽***，掀起的万丈巨澜都足以把你吞灭，看你还觉得大海美不美。」

    落葵气得跺了跺脚，一手指着羽涅喊道「要灭也是先灭你，你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样子，海兽肯定觉得你好吃。」

    羽涅一愣，随即凑近落葵身边，道「你怎知我白白净净，是不是趁我洗澡的时候偷看我了？」

    落葵知晓羽涅的脸皮厚，没想到他越来越不要脸，当即红着脸怒道「我没有，不许胡说。」

    羽涅心中乐呵不已，又压近问道「那给你吃，你吃不吃我呀？」

    落葵眨了眨眼，尚未明白羽涅所言何意时，一旁鱼清潺挥袖直指羽涅，袖中揽月追星飞掠而出，一把将其踹进了海水里。

    「落葵，你就算喜欢羽涅也不能一直让他占你便宜啊，有时候说不过

    就直接动手，我就不信他敢还手。」鱼清潺拍了拍手，很是满意。

    落葵娇羞的面容越发通红，她低着头，小声咕哝道「我没有，我才不喜欢呢。」

    水中，羽涅探头浮出水面，脸上没有半分气恼，而是挥手朝岸边的落葵喊道「落葵，你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你怎么办？」

    落葵霎时一震，望着羽涅的样子忽而就泪眼朦胧了起来。

    鱼清潺扶额苦叹，好像这样的画面不止一次了，每每羽涅大声告诉她喜欢她的时候，落葵总会被感动到泪流满面，真是匪夷所思。

    情不知所起，更不知所言，某年某月，自然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刻，而那一天，落葵终是明白为何自己的眼泪这么不争气。

    喜欢一个人，为何不能落落大方说出来呢？

    墨故渊坐在一处石岩上，他眺望远方，嘴角噙有一丝笑意，他自然是喜闻乐见羽涅的天性和率真，关于他的记忆以及和落葵曾经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往，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听过的道理很多，一路走来的风景也很多，那年他当着自己的面毁去一身记忆和修为时，或许早就有了某种决断，此刻便是最好。

    只是墨故渊不懂，人世间的任何回忆，不仅能聊以慰藉，有时候更能杀人诛心。

    饺子早在来到海边的那一刻就扑通跃入了海水之中，没一会功夫，沙滩边全是一些五彩斑斓的海星海胆虾鱼，若不是鱼清潺阻止，饺子还想继续大展身手，边抓边「阿巴阿巴」叫唤个不停，那意思分明是在说今晚可以好好吃上一顿海鲜了。

    风餐露宿这么久，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墨故渊不觉得有什么，对于他而言，饺子喜欢的，他都愿意去做，能吃是福，假如吃多了，那位红衣鲜艳的姐姐也能开心，这便是最好的样子。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在我这，自然是有的。」

    混沌不懂，墨故渊也不懂，若不是碍于这次天帝宝库的开启，时间紧迫，加上西山经游历这么久，鱼清潺也要走江入海，再入南海之前，自己还要去上一趟雾影宗，将当年在人界玉龙雪山所发生的一幕如实相告，这些都使得墨故渊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

    佛土在西山经极西之地，那里毗邻西海寰宇，是佛国圣地，若有机会，他是真想去走上一遭，无相大师是佛祖金莲下的一颗莲子所化，在大荒为救混沌被修罗法阵迷惑心智，最后和那里的修罗之气同归于尽。

    而无相留下的那句箴言，似乎在预示着某种机缘，自己和混沌虽不能参悟其中心得，可冥冥中恍惚有一种直觉在告诉墨故渊，若是有朝一日去往佛土圣地，说不定就有机会找到答案。

    这种直觉许是墨故渊和混沌缔结血脉相连的缘故，每每想起都让他深信不疑，此外，墨故渊甚至觉得这个答案很快就会来临，一切就等着自己去西天找寻那个两全法。

    有人念经敲鱼五百年，有人化身石桥五百年，那天江南烟雨朦胧，女子一身红衣撑伞回眸，视线之下，是轮回宿命之人在拾阶款款走来。

    轩辕剑被墨故渊搁放在身边，这是一块玄冰寒铁，传闻锻造轩辕剑的材料就是一块天外陨星，无人能近得轩辕剑之身。

    不握住它的时候，轩辕剑质朴无奇，如黝黑畸形的棍棒，握住它时，一股暖流流转自己的四肢百骸，仿若与生俱来，心有灵犀。

    当中剑灵鸿颜不知去向何处，自剑神在心海里传授的第二招留下箴言后，他好像跟随鸿颜一同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此后，轩辕剑虽有暴走迹象，却再未有夺舍心意，墨故渊不知这把剑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可想来也只有当年的两人知晓。

    「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吾辈练剑，出剑，悟剑，化剑所谓是何

    ？我寻轩辕，鲜轩辕伴我，痴到绝处便是魔么？」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吾辈出剑，不求对手，不为输赢，剑之所至，心之所向。」

    这是那位前辈在心海里给墨故渊留下的两句剑谱箴言，第一句在段念尘的指点下，墨故渊领悟出一夫当关的剑法，第二招墨故渊至今藏怀心底，无人知晓究竟有无参透。

    至于最后那位前辈和剑灵鸿颜的对话中，还有一句，剑谱最终页，无爱即是神，墨故渊一直不敢触碰，若是放下爱便可通往神境，他自是不愿。

    此外，墨故渊很确定在那位前辈消散之前，分明看见他向自己投来深深的目光。

    「其实剑谱最终页还有一页。」

    这缥缈大道，难以追寻，凭墨故渊眼下的修为，一切为时尚早。

    心海中的剑池金龙依旧孜孜不倦逆流潜行，那里的天地剑气浩浩荡荡，涌动不绝，一个大周天运行轨迹后，剑气暴涨，随即没入剑池，再以剑池灵气化成剑气，重归心海天地。

    后羿射日神弓仿若曙光太阳，炙热光芒熏染心海天地，万象起伏，生生不息。

    他将腰间琉璃玉靠近轩辕剑，琉璃玉本是轩辕剑剑柄上的剑穗，阴差阳错下都被自己拾得，那一日走出灌水后，他和鱼清潺的揽月追星三件神器碰撞到一起，引发一系列的反应似乎在透露着某种真相。

    剑神和龙神关系非比寻常，三千年前的那场大战，至天外天回来后，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弱水之底，玄冥星云里倒影的镜像里为何剑神一直念念不忘是琉璃。

    此外，凌九泉到底想做什么，他已经是山海天地间屈指可数的半神，统领整个北山经妖界贵为帝尊，隐匿九幽千年传承获取地心之火的他已然超脱六道之外，他让鱼姑娘走江入海化龙，成为真神，又是为了什么。

    饺子，羽涅和落葵，鱼清潺的走江化龙，甚至还有自己的一些异常变化，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藏有某种秘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那个答案，墨故渊无端喟然一叹，谁说看见大海就没有烦心事了。

    眼下思绪万千，很是烦恼啊。

    故事很长，路也很远，有心人自是不怕山高水远。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此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身后枯黄的树叶被海风吹起，落叶漫天，摇曳飞舞，在天地之下无声悠悠缱绻。

    秀才不知何时站在墨故渊的身旁，他自顾念完后，随即望着星辰漫天的大海，喃喃说道「天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