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战
“卡洛琳，脚下！” “哇！”听到南希的怒吼，卡洛琳像兔子一样蹬腿跳起来，正好避开了吸血鬼伸出的大舌头。那肥大血红的粗舌头贴着她的脚板底划过空气，有惊无险。卡洛琳落地后，迅速抬起手，瞄准吸血鬼的脑袋，“砰”地射出子弹。“伊迪丝，现在！” “我知道。”伊迪丝用枪管对准吸血鬼，连扣三下扳机，只将祂打得皮开肉绽，鲜血四溅。埋伏在黑暗中的史蒂芬妮也借机从后袭击，子弹在空中擦出火花，不给吸血鬼一点还手的机会，将祂整个脑袋都射得血肉模糊。随后伴着一声巨响，怪物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量，倒在地上不动了。 卡洛琳放松下来，抹了一把汗，看着吸血鬼慢慢化为尘烟融入黑暗中，笑了。“我们赢了，太好啦！” 史蒂芬妮激动地冲上来给了卡洛琳一个熊抱。“你好厉害啊，卡洛琳！第一次实战就能和我们配合得那么顺利，真了不起！” 南希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在空中吐了个烟圈。“还行吧。” 卡洛琳笑得很不好意思，视线越过史蒂芬妮的肩膀看向站在路灯下的伊迪丝。对方本来没说什么，但看到卡洛琳期盼的目光，嘴角便抽了抽，拉了下头顶的帽子，移开视线，小声道：“干得不错。” “嘿嘿。”卡洛琳满面通红，不知道究竟是战斗的疲倦所导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走过去，向伊迪丝张开了双臂。 伊迪丝顿了一下，也给了卡洛琳一个拥抱。南希见状跳了起来，嚷嚷道：“不公平，我也要抱一下！” 史蒂芬妮白了南希一眼，“你先把你的烟抽完再说。” “切！”南希掐灭了手里的烟，丢到地上踩了两脚，又把头转向了一边。“喂，我说你啊，阿妮塔，你可别在那干看着，还不过来说几句话！” “南希，放尊重点，那可是我们的教授！”史蒂芬妮惊叫。 阿妮塔却带着善意的笑容，缓步走到路灯之下。“没关系的，史蒂芬妮。卡洛琳，你今天表现不错，以第一次实战的标准来看。保持这个节奏，很快你就能成为优秀的战士了。” “是吗？”得到教授的夸奖，卡洛琳怪害臊的，羞涩地抓了抓自己的长卷发。“说战士倒还不至于吧，我们又没真正上过战场……” 阿妮塔摇摇头，微笑道：“不能这么说。你们现在面对的怪物不比任何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要弱。倒不如说，倘若我的家乡的士兵们能有你们这样的战斗水平，我的家乡也不会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战斗中一败涂地了。” 卡洛琳一听这话就好奇了。“阿妮塔教授的家乡？是在哪里？”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奥地利。”南希打了个哈欠，“嗯，不过在十年前的这个时候，它还是奥匈帝国的一部分来着。” “诶……” 阿妮塔轻笑了几声。“‘奥匈帝国’已经成为历史啦。战争开始的时候我还在读大学，为了躲避战火，我才离开了欧洲，来到美国。一眨眼在这儿也过了十多年，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史蒂芬妮这时候从阿妮塔身后探出脑袋，“哦，对了，咱们明天去中餐馆吃个午饭怎么样？庆祝下卡洛琳入伍后打的第一场胜仗，我也履行下之前的承诺，带你们品尝品尝正宗的中国菜。” “好哎！”南希第一个答应，卡洛琳和伊迪丝也没有异议。 几人碰面的中餐馆位于波士顿的唐人街。十九世纪中叶，第一批来到新英格兰地区的中国劳工和商人们慢慢地在这片异国土地上建立了这么一个属于老乡们的小社区。如今，尽管法律对这些来自大洋彼端的人们并不友善，却也阻挡不了他们踏上美利坚土地的脚步。 这里对卡洛琳来说是新奇的，林林总总的建筑其实构造和外面街上的差不了太多，然而外面挂着的中文招牌却平添了不少异域的神秘感。除却外文的招牌，不少建筑上都有诸如灯笼福字等充盈着中国特色的装饰。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人们在这里走动，时不时朝卡洛琳等人的方向看一眼，就又投身入自己该做的事中去了。 餐厅里，棕红色的木桌上铺着白桌布，墙上贴满了水墨画和红色剪纸。史蒂芬妮兴奋地用中文和老板打了招呼，便拉着几位队友就坐。“给，这里的菜单是双语的哦。”她把菜单递给卡洛琳，还提醒了一句：“那些你们经常听到的什么咕噜肉，宫保鸡丁就不用点了，我来给你们推荐几道菜啊。” “好啊，我就要看看你眼中的正宗家乡菜是怎么样的。”南希用手肘戳了戳史蒂芬妮，“上次我在别的地方点了份宫保鸡丁，被你嫌弃了好半天。” 史蒂芬妮对南希翻了个白眼，“那种被改成酸甜口味的‘宫保鸡丁’你到底是怎么吃下去的，我难以想象。” 根据史蒂芬妮的推荐，几人点了一桌之前都没怎么听说过的菜：白切鸡，上汤娃娃菜，干炒牛河，鱼香茄子等等。在等待上菜的间隙，史蒂芬妮还顺便教起另外三人怎么用筷子来。结果…… 南希骂骂咧咧地用叉子插起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筷子用起来太麻烦了。还是叉子好使。” “嗯。”伊迪丝和南希一样，面无表情地用叉子吃着米粉。 “我说你们啊！”史蒂芬妮懊恼地抓着自己的短发，手指向坐在伊迪丝身边的卡洛琳，“你们两个都给我学学卡洛琳！怎么都这么笨手笨脚的。” 卡洛琳很顺利地用筷子夹起盘中的肉丸，眨眨眼，“这不挺简单的吗？你们看啊，就用食指和大拇指夹住上面这根，下面这根用中指和无名指夹住……” “办不到。”在目睹了肉从筷子上掉回盘子里的场面后，伊迪丝干脆地说道。 “哎呀，那还是你厉害，我还是用回叉子好了。反正大家出来吃个饭，开心就好。”南希说着，继续用她的叉子吃饭，让史蒂芬妮在一边苦笑。 除却这个小插曲外，几人的用餐还是很愉快的。吃了一会儿后，史蒂芬妮好奇地看向卡洛琳。“对了，卡洛琳，方便问一下你吗？在那个……丝绒窗帘那里做舞女，感觉怎样？哦，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只是好奇而已。” 卡洛琳把食物咽下去，转着眼珠子回想了一下。“没什么不好回答的。其实在舞台上跳舞感觉也挺好，就是那儿的环境……你知道的，太差了。我每次去上班都要心惊胆战的，就怕什么时候条子过来检查，而且时不时会有人用色眯眯的眼神打量我，对我的身材评头论足。别以为我听不到他们说话！哦……虽然这话让我来说好像不太合适。” 史蒂芬妮点点头，卡洛琳继续道：“而且你也知道我不可能靠跳舞过一辈子。” “那是啊，跳舞总归是需要体力的，上了年纪跳不动了，那可不就养活不了自己了嘛。”史蒂芬妮接话道。见卡洛琳点头认同，便又道：“你的那位好朋友……叫玛姬的是吧？她嫁人也是考虑到这点吧，我看得出来。” 卡洛琳伸了个懒腰。感受到伊迪丝向这边投来的目光，她回以一个微笑。“对，这很好猜。但我不想这样，唉，不过不做舞女又能去干什么呢……” 史蒂芬妮托着腮想了想，“唔，你可以去做雇佣兵之类的，毕竟你看，我们现在这样打来打去，肯定能练就一身不错的本领。” 这话一出口就让南希和卡洛琳同时间笑了出来。“你可真幽默啊，史蒂芬妮！”南希拍着她的背，“做舞女要身体素质，做雇佣兵更要啊！要是卡洛琳一直在那儿做到她跳不动舞了，那去做雇佣兵也够呛。” “哦哦，也是，那是我欠考虑了。不过卡洛琳，听我的，千万别因为贪图稳定就去找人结婚，那样你会不知不觉间失去更多的东西。”史蒂芬妮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坏了，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噢，那倒不会，虽然你说的我都明白。”卡洛琳答道，“对了，史蒂芬妮，你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是什么让你来到美国的？这里离中国应该很远。” 史蒂芬妮笑了，“是很远，但我觉得很值得。至于我为什么要来美国……唉，这个说来话长了，和我家人有关。” 卡洛琳打起了精神，伊迪丝和南希早就知道，没有投入过多的注意力，但她们也有在听。 史蒂芬妮，或者说，那时候她还没有“史蒂芬妮”这个英文名，还是姜若兰，出生在中国的一个拥有百年根基的大家族里面。不过，说是大家族，其实在姜若兰这一辈的时候，就已经在走下坡路，大不如从前了。 南希这时候补充道：“虽然这么说，你还是能出得起留学的钱，比我强。” “也比我强。”卡洛琳跟着打趣。 史蒂芬妮咳了两下以缓解尴尬，“嗯，这我也知道。我家乡其实更多的是那些饭都吃不饱，冬天可能会冻死街头的穷人们，比起他们，我其实很幸运。至少我从小到大，还没有为温饱的问题头疼过。” 故事继续。史蒂芬妮·若兰·姜的父亲没有儿子，只有包括她在内的三个女儿。用史蒂芬妮自己的话来讲，她们三姐妹的名字沿用了中国人自古以来最喜爱的植物，大姐叫姜若梅，姜若兰是次女，她的妹妹叫姜若竹。三姐妹出生的时候，中国最后一个王朝已经覆灭了，她们在新思潮下长大，读书认字上学，梦想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 梦想再怎么美好，对上现实就只能是鸡蛋碰石头。姜家的经济水平每况愈下，为了保住家业，姜若兰的父母还是向依旧阴魂不散的旧思想低头了。姜若兰的姐姐一读完高中，就被家族安排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有钱人了。 “我的姐姐在出嫁的前夜过来找我哭诉，她说她好想继续读书，但没有办法，为了我们的未来，她只能牺牲自己。”史蒂芬妮握紧了拳头，“那天晚上的对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卡洛琳惊讶非常，“这就是你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去找人结婚的缘由吗？” 史蒂芬妮长叹一声，“我不是反对你结婚，而是反对你为了‘钱’这么一个原因就去找一个自己可能根本不爱的人。我将父母给我预备的嫁妆全部折现来到这里学习，就是为了……为了证明我不比任何一个人差，就算父亲没有儿子，我也能扛起整个家族，而不需要向那些我们本就唾弃的东西低头。” “是吗……原来是这样。”卡洛琳明白了，为什么史蒂芬妮当时听到南希开的玩笑反应会那么大，原来还有这样的缘由在。她看向史蒂芬妮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仰，“你可真有志气。” “有志气？算是吧。”史蒂芬妮说道，陷入回忆的她笑容都淡了几分。“毕竟就算现在新思想在崛起，依然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凭我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什么，太有限了……但我确实是想做点什么的。我在离开中国以前去看过姐姐几次，她整个人就是……真的，用中国的老话来说，就是形如枯槁，像一棵凋零了的树一样，完全没有生命力了。” 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很沉重。谁也没有说话，南希抬手拍了拍史蒂芬妮的后背以示安慰。不到片刻，史蒂芬妮就又笑起来，“不过，我们现在处在一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一切总归会变好的。来，先吃饭吧，就不说这些话题了，省得扫兴。” 看见对方恢复了笑脸，南希也跟着笑，“你一说到自己的理想就停不下来，也就我们几个听着不会嫌烦了。” 史蒂芬妮闻言哈哈大笑，餐桌上的氛围又一次变得轻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