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6-3
这里是哪里…… 孟阳綾睁开双眼，缓缓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如古代传统的雕花木床，床帘勾掛在一旁，房间摆放古典的木质家具，唯美雕花，装饰华丽，其间装饰着高雅青瓷，在明亮的採光下，透出淡淡的青红光泽，甚是奇妙。 房间悬掛着灯笼，比灯泡更加明亮，照亮整个房间的每处。 她悠悠地看着四周，脑中一片模糊。 这里是哪里……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是谁……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皱着眉头，觉得脑子像一团迷雾，摸不着头绪。 瞬间，从窗边鑽入一抹黑影，她吓得把身体一缩，警戒地抬眼看是什么东西。 「果然是你啊……」那抹黑影是个身穿黑袍的男子，薄唇一勾，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 孟阳綾看着来人，男子身穿古代长袍，长相俊美邪气，开口问道：「你…认识我？」 「我是燁鬼，我见过你一次。」男子见她一脸傻样，皱起眉头，「怎么？灵魂刚抽离不久，意识还没恢復吗？」 「你…知道…我是谁……？」她又问道。 燁鬼不耐地叹了一口气，「当然知道，你是孟阳綾。」 「孟阳綾……」她唸着这个名子，对了…她是孟阳綾…… 脑中的迷雾渐渐散开，她渐渐想起来…… 她跟严舒景到餐厅，严舒景在跟陈雅欣说一些她完全在状况外的话，但是严舒景好像很生气，接着陈雅欣伸出手来抓着她，那一瞬间，她感到一股被撕裂般的痛楚，她是被痛昏的…… 她低头看看自己，「我…死了吗？」她问道。 「嗯，你死掉了。」燁鬼给她一抹肯定的笑容。 她垂下眼，静默了一下，翻身下床，「咦？我还有脚啊？」她抬眼问男子。 燁鬼微微耸肩，「可能是你觉得自己应该要有脚吧？」他指了指自己的下方，孟阳綾顺势往下看，发现他原本如烟般地下身幻化地一双长脚。 「原来如此。」她轻轻地笑了。 燁鬼皱起眉头，孟阳綾既没哭也没喊，反倒是平静的接受自己的死亡，这个表现实在怪异…… 「我现在在哪里呢？阴间吗？」她站起身，张望四周。 「这里是妖界，跟人类住的地方很接近，就像你应该也有听过一些故事，原本在某处看到豪华的房子，再回去同样的地方时，再也找不到那栋房子。」 「的确是呢！很多这种故事。」她理解地点头，接着说道：「我现在来到妖界了，为什么呢？」 「严舒景把你献给一个身分尊贵的大妖魔，来实现他的愿望。」燁鬼勾起唇角，恶意地点破，期待地等着孟阳綾的反应。 孟阳綾一愣，喃喃地说道：「原来他们说得祭品是这么一回事啊……」 燁鬼失望地看着孟阳綾，这女人好无趣啊……亏他冒着危险跑进这间宅邸来看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在意这个女人…… 她就不能大吼大叫、大哭大闹吗？真是让人失望，他轻哼一声，转头要走。 「等一下！」 燁鬼回头望着孟阳綾，她怯怯地说道：「那个…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一下严舒景，我还有话想跟他说……」 燁鬼重燃起兴趣，「好啊！我就帮你这一次，你要拿什么报答我？」 孟阳綾一愣，燁鬼挑起眉头，说道：「怎么？你凭什么以为我得无条件的帮忙你？」 她连忙说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不到我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 「我想想啊……」他上下打量着她，「我要你答应我做一件事情。」 孟阳綾迟疑地看着他，他笑着摆手道：「放心，一定是你可以做到的事情，不会叫你去伤天害理的。」 「真的？」 「真的，妖怪也是讲信用的。」他笑咪咪地保证。 说完，他的手凭空变出一个红白相间的粗绳，绑在孟阳綾的手上。 「你很麻烦的，我没办法碰到你，所以只能委屈你被绑一下囉，不然你如果跑掉了，我怎么跟尊贵的那一位交代呢？」 孟阳綾低头看着绳子，「那位妖怪会杀了我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挑眉道。 孟阳綾苦笑一下，「对喔！我已经死了……」 燁鬼刚在绑缚她的时候，发现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其实她还是有害怕吧？他暗想道。 「好了！我们走吧！要快去快回，不然被发现的话，我就惨了！」燁鬼说道。 燁鬼牵着绳子，孟阳綾双手就缚，在后面走着，就像古代押送犯人般。 他们绕过房间，避开僕从，孟阳綾这才知道，这间房子是全採中国式建筑，富丽精美，如古代王公贵族所住的地方，且僕役眾多，她不禁想，住在这里的主人，到底是多么尊贵的人啊？ 燁鬼带她穿过一片密林，密林外充满浓雾，他们慢慢走着，越走浓雾越薄，慢慢地散去时，她来到一家大型医院。 「严舒景在这里？」她问燁鬼道。 燁鬼没有回话，只是往前走去，她只能跟着脚步，来到一间单人病房。 她一走进去，严舒景靠在床边，头埋进病床，似乎已经睡着，但手仍握着病床上的人的手，没有放开。 她抬眼，发现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自己，她周围都是仪器，管线接在身上各处，口中还插着让她看到就头皮发麻的粗管。 「哇！真悽惨！」燁鬼喊道，但是口气中带着笑意。 他的声音把严舒景吵醒，他动了一下，把头抬起来。 严舒景的脸色苍白疲惫，细发凌乱，眼周的黑眼圈加深，模样不比孟阳綾好去哪里。 他看到燁鬼和孟阳綾，表情一震，张口欲言，却喊不出声音。 看在那么憔悴的他，孟阳綾的心紧紧一揪，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走上前去，来到他的身旁。 「你…看得见我吗？」她问道。 严舒景连忙起身，动作大到弄倒了椅子，椅子应声摔在地上。 他一把抱住孟阳綾，抱得很紧，她能感受到他的紧拥，激动地轻颤，却感受不到他的温暖。 他的心情非常激动，无法言语表达，本能的拥抱她，抱得非常紧，生怕她又消失不见…… 但是他感受不到她的温度，绝望地感受她身上传来的冰冷和虚无…… 「原来你看得到鬼，难怪你有时候会跟没有人的地方说话。」她轻轻地笑道。 「孟阳綾…孟阳綾……」他蹙紧眉头，激动地唸着她的名子。 他居然紧紧地抱着她，这是多难想像的事情，她知道他现在非常难过啊…… 「我有话跟你说……」她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他闻言，放开了她，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被绑住。 她发现他的目光集中在她的手上，苦笑地说道：「我已经死了。」 「不……」严舒景表情悲痛地摇头，「你没有……」 她的目光飘向自己的身体，她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才完全体会到她已经不在世上。 「我特地请燁先生带我来见你，我有话想跟你说，不说的话，我没办法安心离开。」 严舒景抬眼，恶狠地瞪着他，「燁鬼！你又搞什么鬼？」 燁鬼两手一摊，「舒景小弟，你这就误会我了，我只是在帮她见到你而已，事情怎么发生的，你应该自己清楚……」他扯出一抹恶劣的笑容，「因为你的一念之私，才会被青蛇利用，把自己重要的人赔进去。」 严舒景瞪大双眼，燁鬼说的每一句话都直击他的内心，踉蹌地退了一步，表情痛苦地扭曲着，喃喃道：「都是我害的……都是我……」 孟阳綾连忙上前扶着他，「严舒景，你听我说，我来就是要跟你说，你不用自责。」 严舒景痛苦的目光投向孟阳綾，她继续说道：「别看我这样，我大概也知道发生什么事，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跑到一个血圈中，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吧？」 「你当时还生气地骂我，我现在还记得你生气的表情。」她轻笑出声，「其实我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可以留恋的，所以你不要难过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不……孟阳綾，你不该有事的，是我把你扯进来……」他想说什么，却被孟阳綾打断。 「如果没发生这件事，我怎么会真正的认识你呢？」她回以他温柔的笑容。 面对她温柔的笑容，充满安慰的话语，心紧揪着，瞪大双眼，口中喃喃道：「不…孟阳綾……」 她的话像是与他诀别一般，他难以接受，抗拒地摇头。 「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喔！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是这些日子却是我这辈子最温暖的回忆，有人陪伴的感觉真的是太美好了……」 「还有……」她的手抚上严舒景的脸，严舒景感到一阵冰冷。 她开口，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我很喜欢你。」 严舒景一怔，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唯一感受到的，是内心剧烈地刺痛。 她看到严舒景惊愕的表情，皱眉苦笑，「再见了。」她轻声说道。 说完，她跟着燁鬼的脚步，消失在病房门口。 严舒景的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他开始歇斯底里地狂吼，彷彿要把肺部所有的氧气吐出来似的，吼得撕心裂肺，整层病房都听到他的吼声。 他的手指用力地紧抓头发，痛苦的情绪化作眼泪，狂泻而下，胸口痛得不能自己，像是被人撕裂般，痛得在地上翻滚。 孟阳綾走回迷雾中，燁鬼回头对她笑道：「这不是很好吗？可以跟他道别。」 「不好啦……」孟阳綾闷闷地说着，积蓄已久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开始放声大哭。 「谁说我没有依恋的！呜……我喜欢他，我超想跟他在一起的！我怎么会那么倒楣啊！哇啊啊啊……」 燁鬼掩住微微发疼地耳朵，深吸一口气，面对放声大哭大叫的孟阳綾，他居然不觉得有趣了？胸口积蓄着一股烦躁感，她还是安静一点比较好！ 「那你还在他面前讲一些漂亮的话？」他完全无法理解。 「没办法啊！我已经死了嘛！他一定会很伤心，很自责的！呜……我要跟严舒景在一起啦……我不要变成鬼啦……」她哭喊道。 好吵！他皱着眉头，「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安静一点，我们要回去了。」 「呜……」她不断地抽噎着，。 他皱起眉头，等到她情绪好不容易平復下来，才把她带回花园，快到房间的时候，他突然像听到什么一样，抬头往天空看去，露出笑容。 他对孟阳綾说道：「看起来舒景小弟也没那么认命呢！你自己进去吧！」说完，解开她手上的绳子，立刻消失不见。 孟阳綾用手背抹去泪水，不断地抽咽着，正要走进房门。 「打扰了，小姐好，我家主人让你过去。」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孟阳綾一回头，吓得后退一步，往门上靠去，对面是一个年老的男人，他的眼睛突出，人中旁有两道鬍鬚，嘴巴宽大，身材矮胖，穿着绿色花纹长袍。 虽然人长的各式各样都有，但是他的模样实在太特别了，长得简直就像……「是青蛙吗？」她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老人闻言，瞇眼一笑，「小姐真是好眼力。」 这里……真的是妖怪居住的地方……虽然已经来不及，但是她感到有些后怕。 「小姐请。」他摆手请孟阳綾走，「等等。」他掏出一条手巾，「您的脸这样可是不能去见我家主人的。」 他将手巾递给孟阳綾，示意要她擦擦脸。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谢…谢谢。」，老青蛙也回应她一抹笑容。 她试探性地摸了摸手巾，手巾柔滑飘逸，她虽然不懂，但是感觉得出来是高级的丝织品，没有奇怪的味道和触感，她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个手巾我怕用脏，能不能给我卫生纸就好？」 老青蛙呵呵一笑，「小姐不用在意，儘管用吧！我们这里没所谓的卫生纸，老蛙不介意，但是你可别在我家主人面前提到人类工厂所製造的东西，他可是会生气的。」 「知道了……」她点点头，想到要面对的妖怪，她的头皮就阵阵发麻，不知道那个妖怪会怎么对她，会不会把她生吞活剥了…… 她微微地发抖，脚步走得极为缓慢，老蛙也没赶她，跟着老蛙的脚步，穿过长廊，她可以感受到来来往往擦身而过奇形怪状的妖怪，他们有的好奇、有的厌恶、有的害怕，甚至有的看到她，口水都快滴下来……她就像是异类般被注视着，让她浑身都感到不对劲。 老蛙回头一笑，「小姐不用介意，这里几乎都没有人类来过，所以大家都很好奇。」 「这里都没人来过吗？」她问道。 「曾经两百年前有个人类闯入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毕竟这里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地方。」 「那那个人后来怎么了？」 「这个老蛙就不知道了。」听到这句话，孟阳綾不禁全身发凉。 「小姐如果要出入这里，最好是正大光明得到主人的许可，不然我们这里，有很多妖怪很喜欢吃人类的灵魂，尤其是像小姐这样，刚脱离肉体，还热呼呼的生灵。」 热呼呼的生灵……孟阳綾脸色刷白，她大概懂了…… 现在的她在妖怪眼里，就像是一个刚出炉的会走路肉包子。 牠带她走进如宫殿般的大厅，虽然没有很宽大，但挑高的顶樑，左右两旁矗立着雕龙大柱，重重帷幕掛勾起来，透出华丽且带有神祕感，最内里是台阶，台阶上是用红绒铺成宽广平台，上面摆放金丝楠细雕而成的贵妃椅，舖垫着柔软的毛皮。 虽然装饰华丽，但是她却觉得毛骨悚然，直觉感到椅子透出令人作噁的阴森感。 她紧张地悄悄握拳，接下来她会如何呢？ 突然颳起一阵强风，吹得帷幕啪啪作响，她被吹得睁不开眼，长发乱飞，身体差点站不住，要往旁边倾倒。 「呀！」她惊慌地喊了一声，连忙维持自身平衡。 狂乱的气流聚集在台阶上，幻化成一个人形。 「终于找到你了，卑贱的小偷。」人声响起，一道冰冷的目光刺向孟阳綾，她连忙抬头，椅子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男子。 孟阳綾从来没看过那么美的男人，飘逸的长发，细眉如柳，眼眸深邃，皓齿红唇，五官犹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让人惊叹，他身穿华袍，披上如白雪般的裘衣，优雅高贵，高傲凌人，若不是他的声音低沉，她肯定认为他是个大美女。 美人冷睨着台下的孟阳綾，姿态骄傲霸气。 「我是这里的主人，伊玥。」 没想到这间妖怪大宅的主人，是个长相那么俊美的男人…不…是妖怪。 「好了，女人，把你偷的东西还来。」他说完，手掌往外一伸，摆出跟她讨东西的态度。 「我没有偷你的东西啊。」她摇摇头，她根本没动房间分毫，怎么说她偷东西？ 伊玥眉头一皱，表情不耐，「无耻的人类，你几百年前偷了我家人的东西，现在马上还给我。」 从一开始，这位主人似乎就对她怀抱着浓厚的敌意，气势凌人让她难以招架。 几百年？她瞪大双眼，她活到现在也才二十四年而已，「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来人。」伊玥一喊，一旁立刻出现一排长相各异的妖怪，笔直地站立，仔细地聆听他的号令。 他的长袖一挥，冷冷地说道：「把她拆了，一定要找到伊朔的元神。」 「是。」眾妖齐声说道，缓缓地往孟阳綾靠近。 「等等…等等……」看到那么多奇形怪状的生物向她逼近，她吓得脸色死白，双脚不停颤抖，腿一软，跌坐在地。 妖怪蜂拥而至，把她团团围住，看着她害怕的脸，不怀好意地笑着。 「好久没吃人类了……」 「不要啊……」她惨叫一声，身体往内缩，害怕地闭紧双眼，不敢面对接下来的酷刑。 妖怪争先恐后挤上前，好几隻手同时抓住孟阳綾的身体各处。 「啊……」妖怪们惨叫一声，纷纷松开手。 碰到孟阳綾的连忙往后闪，后面的连忙往前挤，乱成一团，但是谁都没办法碰到她。 「不能碰她！碰她会受伤的！」妖怪中有人大喊道。 所有的妖怪都退了一步，以孟阳綾为中心围着她，但是没有一个敢上前一步。 「咦？」她怯怯地抬起头，发现自己依然还毫发无伤。 「够了，你们退下吧！」在台上冷冷看好戏的伊玥，此时不耐地挥了挥手。 「是……」眾妖们纷纷往后退下。 看见妖怪们退下后，孟阳綾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地上。 「女人，你现在还敢不承认吗？区区一个人类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这就是你偷窃的证据。」他瞇着眼瞪着她。 她难过地闭上眼，摇摇头，百口莫辩，「你要我说什么啊？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看来是要我亲自动手了……」 他移动脚步，走下台阶，孟阳綾可以感受到，周围的妖怪害怕地直往后退，她直觉地也往后移动。 一瞬间，伊玥的身体就从台阶的那端，变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啊……」她惊骇地喊道。 伊玥的影子盖着她，她浑身颤抖，抬眼正好面对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神，如寒潭般冷冽，毫无一丝温度，绝情冷漠地睨视着她，彷彿在看一隻令人厌恶的虫子。 救我…严舒景……救我…… 他的手伸向她，刚触到她的肩膀，就被痛麻地弹开。 他俊美的脸吃痛地扭曲了一下，一股恼火直衝脑门，眼神似迸出火花一般。 「我还太小看你了，凭你也敢弄痛我。」 他说完，手掌发出微微的蓝光，一伸手，狠狠地一巴掌打向孟阳綾细緻的脸庞，力道之大，让孟阳綾瞬间飞了出去，如破碎的娃娃般无力坠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