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云雾裊裊、厚重的空气，让人伸手不见五指。奋力拨开云雾，在不断往下沉的沼泽中奔跑，彷彿只有这样才能脱离一切枷锁。

    终于，前方出现一丝裂痕，伸出手掰开后，还没看清眼前的景象，突如袭来的光照得刺眼。

    朝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直射地板和床上，外面的小鸟在屋外的树枝上嘰嘰喳喳地鸣叫着，提醒人们该是开啟新的一天了。

    他看了一眼闹鐘，发现已经快到中午了。睡得太久头都有点痛了。动了动有点僵硬、麻木的身体，半梦半醒的状态让他昏沉沉的。

    幸好今天不用上课，话虽如此朝日待在家里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在床上待了一阵子后，他决定还是找点事情来做。洗漱完，换上乾净的衣服后，朝日下了楼。意外的是竟然没有争吵声，楼下很安静。

    正当朝日以为父母都外出时，到了楼下就看到父亲就在饭厅看着报纸，桌上有黄姨准备的早餐。黄姨是他们家僱用的家政妇，早上到下午五点是黄阿姨的上班时间，主要负责处理家事，比如煮饭、打扫之类的。

    从朝日有印象开始黄姨就已经在家里工作8年了，他早就将黄姨视作家人般的存在。黄姨脸上尽现红润，完全看不出已年近60，身体硬朗的很。与黄姨相处的时间说不定都比跟爸妈相处的时间还要长吧。

    本来黄姨见到自己就会聊起来，但此刻黄姨在静静地做自己的事。全都拜家里某个讨人厌的角色存在。

    父亲拿起咖啡抿了一口放下，随后翻阅报纸，什么话都没说。

    饭厅里寂静地令人感到诡异，见父亲旁若无人看着报纸，朝日先开口打破这个静默。

    「早上好，爸爸。」语气有些生硬。

    「嗯。睡得挺迟啊，都快12点了。」父亲头都没抬，看着报纸对朝日说。

    也许是很久没见到父亲了，朝日顿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尷尬地挠头。他随便问了句：「妈呢？是去上班了吗。」

    「你妈在花园浇花，哼，都在那待一整个上午了，不就只有几朵小花吗。」言语间透露出一股厌烦的感觉。

    朝日没有接话，虽然是自己的爸爸，但是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令他寒心。吊扇运转的声音在饭厅嗡嗡作响，朝日望向窗外，看着妈妈待在花圃，她根本没在浇花，只是坐在凳子上滑着手机。

    这个家里里外外都呈现出一股难以忍受的紧绷气氛。

    「我从你班主任那里听说了，你在学校品行不良而且成绩一直下滑，对吗？」

    父亲终于抬头，犀利的眼神看向朝日。虽然是问句，但是他的表情彷彿说着不容许任何人反驳。

    朝日急忙解释：「是的，但是爸...」

    还没等朝日说完，父亲注意到朝日手上的不对劲，他带着质问的语气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为什么缠那么多绷带？」

    朝日赶紧摀住手臂，有些心虚地说：「这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事的。」

    「是吗？」他的父亲不相信他的说词，「最好摔跤会摔成这样，怕不是在外头和人家打架了吧。」

    「都说了不是，你不相信我吗？」

    父亲撇了一眼说：「哼，那你倒是不要一直给我惹麻烦啊。」

    「我才没有。」

    朝日说完这句话后，父亲没说话，顿时一片沉默。

    过了几秒后，他终于开口，说了句：「下个学期你不用去学校了，来公司上班吧，反正将来迟早也要接手我的事业。」

    「什么意思？」朝日压着嗓音说着这句话。

    「既然你都不学无术，那干嘛浪费我的钱，倒不如去公司我还可以省下一些钱呢。」

    听完，朝日冷哼一声。

    父亲也毫不在意继续说：「你也不想想是谁花钱把你送进私校的，本来以为受到菁英教育能读个硕士直接帮我管理公司，或者在私校弄到一些老闆儿子的人脉也好。结果呢？我真的是对你太失望了。」最后还用尖酸的语气说：「能给你干一些活就不错了。」

    朝日默默听完，抬起头倔着脾气说：「谁稀罕啊...」

    “到底是为什么爸爸总是以为用钱就可以摆平一切，包括这些给这个家带来的委屈。”朝日对此不免感到有些心酸。

    「你说什么？」父亲又问了一次。这次的语气带了点威吓。

    「我说，我不要去你的公司上班。」朝日提高声量，一字一句地念清楚。

    「你知道多少人覬覦这个职位吗？你也不想想这个职位有多少人想进也进不到，你竟然敢拒绝！？」父亲被他气得放下报纸，站起来对着朝日怒骂。

    “是啊是啊，说到底公司还是最重要吧，重要到能在三年内都不曾说过一句话、看过一次面。”

    朝日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拼命忍住逐渐上升的怒火。

    他直视着父亲，声音微颤说：「我也真没想到那么大一间公司会聘请一个高中没毕业、成绩不及格的学生呢。」

    不等父亲反驳，他直接拋下狠话：「我告诉你吧，就算去了公司我也一定会使劲全力捣乱，弄垮你的公司！」

    父亲听完气不打一处来，激动的怒拍桌子，吼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反正你也很会经营公司嘛，我弄垮之后你也还能开别的公司，继续赚钱啊！」情绪开始失控无法再掌握理智，他崩溃地大喊道。

    听到房子内两人争吵的声音，母亲从花园里赶紧跑来关心，「儿子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转过头护着自己的儿子，对着自己的老公质问道：「你又发什么神经呢？有话不好好说，偏要大吼，你真当以为这里是公司啊？」

    「哼，就是因为你溺爱孩子，现在他的学业成绩一塌糊涂！我让他在公司上班至少还有饭吃！」父亲也不毫不客气地懟回去。

    两人又开始无止尽的吵架。朝日垂下眼睛，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听着两人毫不退让的吵闹声。脑袋嗡嗡作响、脚步变得不稳、想要作呕的情绪不断涌出来。

    他拼命克制住情绪，不断质问自己“这个家还有一点我的位置吗？”

    看到朝日的异样，本来还在洗杯子的黄阿姨也闻声跑来在一旁担心问候。

    “我想要离开这里。”

    朝日抬起腿，转过身就离开饭厅。黄阿姨见状，连忙上前关心。

    「朝日...」

    他拉开黄阿姨的手，苦涩地笑着说：「不用担心黄姨，我只是出去一会，马上就回来。」

    黄姨见状也不再阻拦，让他离开。紧接着朝日打开大门，碰地一声关门离去。

    “随他们去好了。”反正也跟自己无关。

    他一路经过花园，来到社区大门，旁边的亭子里没人，朝日直接打开门走出去。没有目的地，不知道该去哪里，只知道现在必须向外逃离这个沉闷地令人窒息的社区。

    -  -  -

    离开社区步行了好几十分鐘，一路上只有车子不断呼啸经过，朝日在旁边的人行道上独自行走。

    沿路经过公园、百货公司、大楼接着走到热闹的地方。朝日抬头望去，原来他从自己的家走到市中心的商店街。

    但他没带任何东西，就连手机也没来得及拿，没地方可去。四周望去，他也只能去喷泉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休息。

    后面喷泉的水柱稀里哗啦，偶尔还能听到来自商店街的广播。朝日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陷入思绪。

    “多少年了，家里的矛盾只增不减。不知道是因为自尊心还是其他原因，爸妈始终都没有离婚。”

    “他们知不知道这样只会让我越来越痛苦而已。”

    朝日的心里杂乱如麻，诸如此类的想法在脑海中盘旋，令他鬱闷不已。陷入了无尽的负面情绪当中，看着街上热闹的景象也只会让他的心情变得更糟。

    因为是假日所以有许多人在商店街游玩。

    三两个好友拎着购物袋在商店前聊着天、穿着时尚的大学生们在看着玻璃后的服饰、还有年轻的父母带着婴儿和小孩等着红绿灯。

    朝日的心情更加烦躁，他从椅子上起身，继续漫无目的往前走。

    这些景象很美好，但是孤零零一人在街上徘徊的朝日跟那些人们相比显得有点凄凉。

    甚至店铺前的守卫还上前询问关心，看他什么都不买一直在附近游荡，引起了他的关注。朝日只好无奈地跟守卫解释。

    朝日放弃了走在热闹的地方，正当他走到商店街口处时，不远处约一米外的路标旁边有个小巷子，走道只能让小车进入，虽狭小但外头有许多装饰物和看板。

    见那里几乎没什么人往里面走，摆满装饰的看板让他感到新奇，于是他抱着好奇心往那里走去。

    巷子里面很安静，小道的左侧是零零散散的住家。偶尔还看到老人家在外面的摇椅上睡午觉。

    小径旁的墙壁是红砖製成的，看得出有歷史的痕跡，上面还有藤蔓延伸到地上。仔细一看还有淡粉色的花苞点缀着藤蔓，成群结队的蚂蚁排成一直线在藤蔓上游走。

    若是平常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但这些不曾留意过的风景，现在静静的散步却会停下来对这些细微的小东西感到惊奇。这里的氛围幽静、步调缓慢，阳光也刚刚好的照在小径上。心情也开始慢慢得到舒缓。

    朝日在一处停下，靠着墙蹲下按摩大腿，让走得太久而疲劳的肌肉得到舒缓。

    「喵~~」

    突然脚边发出了声音，把朝日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看，原来是一隻橘黄相间的猫咪。朝日伸出手逗了逗它，发现它并不害怕人。

    小猫还蹭了蹭朝日的小腿，看着这隻小猫，喜爱之情自然就溢出来。他蹲下抚摸着猫咪的身体，毛发很柔软。不知是不是太舒服的关係，猫咪躺下让朝日继续抚摸，还发出咕嚕咕嚕的叫声。

    朝日被猫咪可爱的模样吸引住了，全然不知后面站了一个人。直到那人说话，朝日才注意到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