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屋 - 都市小说 - 匪浅在线阅读 - 匪浅 第66节

匪浅 第66节

    “现在想想,我是十分后悔的,后悔自己自甘堕落。我这个人吧,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我上学的时候,特别要强,特别瞧不上那些所谓的暗规则潜规则,特别不喜欢那些为了一点眼前利益,就泥足深陷,出卖自己的女人。”

    周时衍突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握住宿窈肩膀,沉声开口想要打断她:“宿窈……”

    宿窈拂开他的手,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定,她仰起脸看着他,对他笑了笑。

    这个笑不像以往刻意营造出的那几分讨好,甚至看着有些惨淡。

    周时衍看着她的表情,心像被只大手用力捏了一下,止不住地发沉。

    宿窈坚定地后退了一步,隔开跟他之间的距离。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被仇恨蒙了心智,于是就变成了我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周时衍抿唇看着她,眸色闪动,无法说出一句话。

    宿窈笑得十分让人心疼,她明明在笑,可给人的感觉又跟哭没有任何差别:

    “之前我打过一场官司你也清楚,后来我家那边的事,你也知道,这些事情倒是让我想明白一个道理,人吧,有时候连上天给的血脉至亲,她都不一定会护着我,帮着我,又凭什么要觉得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一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身上呢?”

    “周律师,前段时间,可能我对你的态度的确是不好了些,既然你都对我道歉了,那我就也给你道个歉。其实那个时候吧,我倒不是多么针对你,我更多的还是比较埋怨我自己。”

    “你那个词说的特别对,沉没成本,其实从很早之前起,我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问题,可我又不甘心改,就是因为沉没成本,我觉得自己已经付出了很多,为了报仇,我一个女孩子,尊严、脸面、清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做了我曾经最看不起的事,我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后来手链被毁,就像是一耳光,狠狠地打在我脸上,把我给打醒了,一开始,我没护住宿雨,到后来,我连她唯一的遗物也没护住。我想,要是宿雨还有感知,要是她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样的活着,可能她也是不太愿意看到我活成这样的。”

    “我做那些事情,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还她一个公道,可如果我为了这份公道,用的全是肮脏的手段,到最后无论有没有达成目的,都很有可能,会脏了她轮回的路。”

    说到这里,宿窈低头,又笑了笑。

    “所以这一次,我是真的要放弃了,周律师,你以后就当从没见过我这个人吧,我以后能平反也好,横死街头也罢,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再没有关系了。”

    周时衍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臂像有千斤重,明明想要去把宿窈牵住,可就是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到最后,嗓音发干,定定看着人,只讲出一句:“所以从一开始,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交易的一个过程。”

    宿窈笑意苦涩:“我没有一天,不是后悔的。”

    讲完这句,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她在餐厅时就预约上的网约车司机。

    宿窈看了周时衍最后一眼,他站在夜幕中,身形高大,脸上的神情一如初见,有几分难测。

    她握着口袋里的手链,往后又退了一步:“周律师,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了,苏格性格偏激,做事不择手段,不是良人,择偶的话,其实她跟你也没那么合适,希望你以后找女朋友能把眼睛擦亮点,别再遇见极品了,这一次的祝福,我是真心的。”

    转身,快步离去,上车。

    直到坐在车上,宿窈才松了口气。

    网约车司机看了她一眼,递来包纸巾:“跟男朋友吵架了?”

    宿窈接过后说了声谢谢,摇了摇头,淡淡一笑:“跟过去的自己和解了。”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在渐渐远去的街景中,有一道身形,高大笔直,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没有挪开过。

    直到渐行渐远,那个人彻底变成一个小点,也没有挪动过位置。

    周时衍在宿窈走后,说不清感想如何,只呆立在原地,怔怔站了许久。

    直到手机响起,来电人是沈如是,他才动了动肩膀,接听了电话。

    “怎么了,妈。”

    沈如是听出他语气的疲惫,声音顿了顿:“跟宿窈求和没成功?”

    周时衍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声音又低了些:“一言难尽。”

    空气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小小的雪花转着圈降落,最后停留在周时衍高挺的鼻梁上,竟然就停在那了。

    今年的第一场初雪,降落的有些猝不及防。

    远处有人欢呼:“竟然下雪啦,快,快给我拍个照!”

    那是一对小情侣,女孩活泼好动,摆了个可爱的姿势,男孩语气抱怨,动作却很配合地举起了手机。

    周时衍收回观望的目光,在寒风中转身,往车上走,就听沈如是又道:

    “难尽你也得忍着,窈窈现在可是怀着孩子呢。”

    第106章 周先生,我们应该算分手了

    男人开车门的动作顿住,眼中沉郁刹那划开,他维持着靠在车门边的动作,又静静伫立片刻,才轻轻吐出一口热气,很快在空气中聚成了雾,又散开。

    “你说得对,我差点忘了,她还怀着孩子。”

    她怀了孕,那他自然是不得不再去找她的。

    周时衍仰头望着天空笑了笑,像是困兽突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的释然。

    他的童年已经足够不幸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走上跟他同样的一条道路。

    -

    宿窈是在下车的时候发现外面在下雪的,零零碎碎的细雪,洋洋洒洒飘落,干净而又皎洁。

    这会儿,连着她的心,都仿佛被净化了似的,跟着一起透亮起来。

    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是在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喜欢祝融的那一刻。

    周时衍这个人,连同她跟他之间做过的所有事,在宿窈心中,就变成了一个污点。

    她心悦祝融的真挚和坦荡,自然会鄙弃自己曾经的不知廉耻和放弃底线。

    她无法面对过去的自己,所以才更加的无法面对周时衍,以至于每次见面,都会克制不住针锋相对的脾气。

    可经过刚才的坦诚以待,宿窈释然了,对周时衍,对过去的她自己。

    她曾经的确是因为走投无路而慌不择路过,那是错的,她清楚,她要改。

    所以,她决定回头了,不计一切沉没成本。

    怕冷的手,悄悄伸出袖子,接住了一片雪花,让它降落在指尖。

    宿窈微笑着观察着它,心中一片澄净。

    她要弃暗投明,走回正路了。

    -

    次日上班的时候,宿窈又接到了一通外卖电话,依旧是一束九十九朵的红玫瑰。

    “送花的人一点信息都没留下么?”她问外卖小哥。

    外卖小哥也是一脸为难:“我就是个送东西的,每天要送的单子有几百个,不可能每个单子都调查那么细。”

    宿窈一想也是,把花抱回去后,拍了个照,又发了个朋友圈。

    【别送了,垃圾桶装不下了。】

    配图是昨天的那束花,已经被扔进了她工位旁的垃圾桶。

    黄萍萍路过的时候也看到了这捧新鲜的玫瑰,笑着过来打趣:“男朋友送的?”

    宿窈摇头,真心实意的道:“男人有什么用,还是搞钱实在。”

    黄萍萍顺手扯出一朵玫瑰,插到了她自己桌子上的花瓶里。

    “还否认?昨天那个冷面帅哥,明显就跟你关系匪浅。”

    宿窈干脆把一大捧花都给她:“你喜欢就都拿走吧,昨天那个男人,我们真的不是很熟,他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她昨天把话说得也很明白了,直白又客气。

    宿窈觉得,她跟周时衍顶多是有点身体关系,实在没什么感情。

    世界上好看的漂亮女人多了,就算像她这么好骗的少,但也不至于没有。

    两人既然已经把话说开,周时衍没必要再往她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然而下班的时候,黄萍萍还是满脸暧昧的给宿窈发了条消息。

    【又来了】

    照片上,是周时衍那辆车,竟然又在公司门口。

    黄萍萍这次没像之前那么八卦,她今天是真的约了客户,给宿窈发完照片就匆匆走了。

    宿窈自己在往外走的时候也看到周时衍那辆车了,她抿着唇,心绪十分复杂。

    做人吧,有时候也不能太过盲目自信,也许周时衍今天就是单纯因为公事路过呢?

    他之前把车开到她公司附近那么多次,不也是没有次次都找她?

    这样想着,她走到了自己早就叫好的网约车前面,刚要上车,身后有人叫她。

    “宿窈。”

    冷冷淡淡的嗓音,略显疏离的腔调,除了周时衍,世界上也再没第二个人能用这种语气叫出她的名字了。

    宿窈顿了顿,歉意地示意网约车司机稍等下,转过了身。

    脸上有不解:“周先生有事找我?”

    a市的雪,要么不下,下起来没有个两三天是不会停的。

    这会儿天空上又飘起了碎雪,黄昏的天色黄橙橙的,连带着路灯的光,都显得像是柔和的暖黄色。

    周时衍一席藏蓝色的风衣,双手插在兜里,高大的身形站在暖黄色的背景中,冷清的眉眼也仿佛被灯光给柔化,看起来少了几分不好接触的感觉。

    “就算你决定摒弃过去,也不用就全盘否认我们之间的关系。”

    “宿窈,早在一开始,我就曾经对你说过,你要办的事风险很大,单凭美色,不足以我为你驱使。”

    “早在帝都那时,我就给了你女友的身份,后来当我真正决定帮你的时候,我也没有丝毫看轻你的意思,对外介绍依旧是说你是我女友的身份,所以你也不用把我们之间想的那么不堪。”

    深邃的眼,垂眸望着人,一字一句,委婉而清晰地表达出了他的真正意愿。

    平淡的陈述,不是解释,胜过解释。

    他从没在名分上苛待过宿窈,是宿窈自己,非要一次次强调,两人之间是场交易。

    单凭美色,不足以让他动心,可后来他还是决定要帮宿窈了,这话暗指的真正含义,周时衍没有细说,可他相信,以宿窈的智商,她能听懂。

    宿窈望着周时衍,静静地凝着他,她觉得他可真会骗人啊,骗了她一次两次还不够,非要再来骗她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