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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扶苏 第10节

    那假士兵也觉得自己嗓音太大,压低声音偷偷摸摸的道:“韩公子难道不着急么?若是扶苏筑坛成功,一切便都完了!”

    韩谈果然是韩国的公子,他还是那样平静,与平日里人前的乖巧一点子也不一样,冷笑道:“扶苏筑坛成功又怎么样?秦人在封禅大典上内讧,岂不是更得趣儿?”

    假士兵道:“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不能让扶苏筑坛成功,还是按照我们齐国的计划,干脆一刀杀了扶苏,一劳永逸!”

    韩谈沉声道:“杀了扶苏?你以为扶苏是那么好杀的么?别看他文质彬彬的模样,可武功底子深不可测,你有多少把握一击致命?倘或按照我的计划……”

    韩谈的嗓音更加沙哑,带着冷酷的狞笑,道:“那么泰山之巅的封禅大典,便是秦廷卿族的党派之争,以廷尉为首的新党,与丞相为首的旧派,便会打得你死我活,丑态百出,秦廷内讧,从此土崩瓦解!”

    “届时……”韩谈又道:“予已安排了韩国的兵马,埋伏在泰山脚下,便静等着收网,就是了。”

    胡亥眯了眯眼睛,不得不说,这个韩谈心思缜密,若子没有标签,没有第一时间一眼看破他的真实身份,恐怕还要被他从中作梗许久。

    假士兵却不怎么赞同:“韩公子,你说得好听,却要等,除了等,还是等!不如杀了扶苏!”

    韩谈呵斥道:“你杀了扶苏,秦贼还有无数个儿子,派遣其他儿子筑坛亦不会妨碍到封禅,能有何作用?予一切安排妥当,你等着便是了,切记,不要冲动行事。”

    假士兵的理念显然和韩谈不和,还要争辩,几个宫役运送柴火往这面走来,韩谈十足警觉,叮嘱道:“不要私自行事,予先走了。”

    韩谈离开之后,假士兵也转身离开,胡亥再次悄悄跟上去,就看到那士兵离开之后不久,又和其他人碰了头。

    那些人身穿虎贲军服饰,但显然不是真正的秦廷虎贲军,合该全是假士兵一拨,伪装成秦兵的模样。

    “将军,怎么样?”几个士兵围拢上来。

    假士兵愤怒的道:“这个韩谈竖子,不足与谋!不让我们刺杀扶苏,说甚么要等封禅大典秦廷内讧,呸!若是秦廷不内讧,岂不是白白叫他们封禅?”

    “是啊将军,卑将早说过,那个韩谈,不过是个韩国的贵胄,养尊处优的小白脸儿,他能懂得甚么?论杀敌还得是咱们将军!一刀砍了扶苏便罢,若是秦贼还敢令人来筑坛,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

    “无错!说得好!”

    齐国士兵们激昂起来,话赶话,正好儿假士兵刚刚在韩谈那处受了气,于是干脆道:“马上便要抵达泰山,不能再拖了,那个韩国小公子唧唧歪歪,咱们不能跟着他糊涂,便在今夜,刺杀扶苏!”

    胡亥眼眸微动,看来齐国这些人都是莽夫,说干就干,没有过多谋划。

    便宜哥哥不知为何突然对自己有所防范,这其中恐怕有韩谈的功劳,若是自己能在刺杀之时,救下便宜哥哥,绝对可以把好感度刷回去。

    胡亥当即仔细倾听那些刺客的计划,暗暗记在心中,准备今日晚上“英雄救美”,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

    胡亥回了自己的营帐,韩谈正在恭敬的叠被,又恢复了人前温顺乖巧的模样,笑得十足温和:“幼公子,锦被已经为幼公子叠好了,可要沐浴?”

    胡亥看着他的笑容,挑了挑眉,挥手道:“不必了,本公子乏了,今日直接歇息,你退下罢,晚上也不必伺候。”

    平日里幼公子胡亥骄纵惯了,想起一出是一出,因此韩谈也没有疑心,乖巧的道:“敬诺,幼公子。”

    天色一点点昏暗下来,很快便要接近子时,整个营帐除了巡逻之声,再无其他。

    胡亥从软榻上爬起来,穿戴整齐,蹑手蹑脚的离开营帐,一眼就看到了那群假士兵,他们伪装成秦廷虎贲军的模样,藏身正在巡逻的队伍之中,他们这行刺杀,简直神不知鬼不觉,都不会惊动其他人。

    果不其然,领头的假士兵挥了一下手,立刻改变了行进的轨迹,分明应该向着行辕大门巡逻,却突然转了头,往内里的幕府大帐而去。

    幕府乃是行辕中最高的府署,幕府前设立牙旗,一些最高的军事议会全都在幕府召开。

    夜色虽然深沉,但扶苏并未就寝,此时此刻便坐在幕府之中,正在阅览筑坛的文书。

    扶苏盯着文书,脑海中却有些走神,不由的浮现出韩谈的言辞,还有那卷请愿书。

    扶苏知晓韩谈的身份,他乃是韩国的余孽,如今把太子请愿书拿出来,无非便是想要挑拨离间。

    然,扶苏是重生而来之人,他又清清楚楚的知晓,未来的胡亥将会成为秦廷之主,弑兄杀臣,将秦廷推向灭亡……

    嘭!

    扶苏的手掌拍在案几之上,指节用力,到底该当如何,是趁着幼弟年幼,将他引上正轨,还是……

    还是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扶苏再一次动摇了。

    “何人?”扶苏正在出神,但自小习武,警觉性十足,立刻发现了幕府大帐之外有人。

    假士兵们刚到幕府,还在准备,便听到“哗啦——”一声,帐帘子打了起来,公子扶苏从里面走了出来。

    假士兵一时有些慌张:“回、回詹公子的话,卑将们正在奉命夜巡。”

    “夜巡?”扶苏打量着他们:“这个时辰,夜巡不是合该往行辕大门去查看,为何巡到幕府跟前?”

    “这……这……”假士兵支支吾吾。

    他没想到,扶苏的心思这般细腻,连士兵巡逻的路线也是一清二楚。

    行刺本就是临时起意,没有太多组织,如今一上来便遇到了意外,假士兵暗地里压住腰间佩剑,厚重头盔下面容发狠,脸面青筋暴露,咬住后槽牙,慢慢将剑抽出。

    胡亥追上去,便看到这样一幕,假士兵随时准备出剑,而便宜哥哥虽然惊觉,但手无寸铁,若没有准备,岂不是要吃亏?

    “哥哥,”胡亥大喊:“有刺客!”

    假士兵大吃一惊,心窍本就慌乱,被胡亥这么一吼,甚么也不顾了,抽出佩剑砍向扶苏。

    扶苏反应迅捷,有了胡亥的提醒,快速向后退出一步,侧身闪躲,同时手掌向下一劈,直接将假士兵的佩剑夺下。

    “杀!!!”

    “杀死秦贼!”

    其余假士兵一看,一拥而上,冲着扶苏刺过去。

    胡亥急中生智,立刻拢着手大喊:“有刺客有刺客!快来人呐!”

    胡亥年纪还小,声音清脆,奶里奶气穿透力十足,营地中的士兵听到动静,又多是训练有素的虎贲军,纷纷从营帐中冲出。

    胡亥一看,刺客只有一小队,人数不占优势,武艺与便宜哥哥完全没法比,这下稳了。

    他拍拍手,叉腰站在一边,刺客们一个接一个被抓住,嘭,有人从后面挤上来,不小心撞了一下胡亥。

    【漏网之鱼的假士兵】

    那人混在支援的虎贲军中,眼神直勾勾盯着扶苏,突然暴起,发狠的冲上去。

    扶苏身边围着许多虎贲士兵,按理来说,就算那假士兵突然偷袭,八成也不会得逞,胡亥灵机一动,是我表现的时机,这个时候不做显眼包,甚么时候做显眼包?

    “当心!”胡亥奶里奶气的大喊一声,迈开小细腿冲过去,张开纤细的手臂,用自己单薄羸弱的身子板挡在扶苏面前,一脸大义凛然,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

    “哥哥,亥儿来救你了!”

    第12章 假装柔弱

    “抓刺客!”

    “保护两位公子!”

    虎贲军全部出动,韩谈听到动静,从营帐中钻出来往外一看,立刻蹙起眉头,冷嗤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个乔装成虎贲军的韩兵走过来,低声道:“公子,齐人出手了,刺杀失败,倘或那些齐人被抓,很可能将公子供出,如何是好?”

    韩谈阴沉着脸,白皙的面庞青筋跳动,幽幽的道:“放火,让咱们的人手趁乱偷袭,不必刺杀秦贼的两个公子,将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齐人灭口便是。”

    “敬诺!”

    胡亥突然冲出来,用小身子板挡在扶苏身前,其实按照扶苏的武艺来说,这偷袭根本伤不得他,胡亥简直多此一举。

    而胡亥为的便是多此一举的行动,刷新便宜哥哥的好感度。

    “亥儿!”

    扶苏眼看着胡亥突然冲出来,用纤细的血肉之躯为自己挡剑,心窍狠狠一跳,下意识抱住胡亥,就地一滚,闪开刺客的偷袭。

    “抓住刺客!”

    虎贲军一拥而上,直接将偷袭的假士兵押解在地上。

    扶苏连忙检查胡亥,眼看胡亥并没有受伤,狠狠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

    “不好了,营地失火了!”

    “快救火——”

    “来人,快救火!”

    好端端的营地突然火光冲天,不止如此,黑色的浓烟滚滚,无风自动,瞬间蔓延整个营地。

    “保护公子!”

    “刺客还有同党!”

    “杀——”

    虎贲军的声音,刺客的声音,着火的声音,伴随着混乱的兵戎相接之声,在浓烟弥补的营地中交织成一团。

    胡亥没想到刺客还有后续,齐人都已经落网,难道是……韩谈?

    “咳咳咳!”胡亥使劲挥舞着小白手,将面前的浓烟驱散,呛得睁不开眼睛,涕泪直流。

    “亥儿?亥儿你在何处?”是哥哥的声音,就在附近,但听不真切,根本分辨不出位置。

    “哥哥!哥哥我在这里!”胡亥一张口,立刻又被浓烟呛到,只好伏低身子躲避浓烟。

    他身量本就不高,低下身子之后,发现视野比高处清晰了不少,一眼就看到了扶苏素白的衣角,还有另外一方衣角,正快速的朝着扶苏逼近,是刺客!

    胡亥脑海中一震,这回事态紧急,根本由不得他多想,下意识冲出去,嘭狠狠撞了一下刺客。

    刺客惊呼一声,手中的兵刃哐啷掉在地上,没能袭击到扶苏,胡亥因为这一撞,脚下打滑,噗通一声,竟直接掉入了营地之畔的河水之中。

    “唔——”开春的河水冰凉刺骨,胡亥坠下去立刻抽筋,被湍急的河水一打,向后一仰,连挣扎亦来不及,猛地昏厥过去,陷入了黑暗之中。

    ——小疯子!他是小疯子!

    ——大家都不要跟他玩!

    ——疯子为什么不住精神病医院,你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嘛?

    我不是……

    不是疯子……

    胡亥挣扎在黑暗之中,胸腔逼仄,强烈的窒息感堵在鼻间,浑身无力,无助仿佛一张大网,将胡亥密密的兜在其中,越收越紧。

    亥儿……

    “亥儿……”

    “亥儿,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