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小屋 - 其他小说 - 迟迟(骨科)在线阅读 - 不同之处

不同之处

    

不同之处



    你为什么喜欢上看书的呢?

    大概是无事可做,曾经她按着大家一个一个地询问这个一听问题一见题目就可以料想到答案的问题。她总爱做些无用的事。

    答案也无非是限定在价值定位、寻求自我、考试资本之类的目的。无甚稀奇。

    她啊到底在期待什么?

    读书,无论是市井通俗,阳春晦涩名著,都只不过是消遣罢了。

    肤浅是消遣,高深是消遣,看过即忘是消遣,意义重大是消遣,庸俗烂俗是消遣,伟大壮丽也是消遣。

    或许迟煦漾生命之中存在某种无意义的细胞,认为世界万物都只是消遣。而在消遣面前,再圣贤的书籍也就勉强构成避难所。

    在书中获得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只是在琐碎无聊昏昏欲睡之时,再次消遣了一段琐碎无聊的时光罢了。

    事实证明,消遣很成功。

    她没有一次想起过他。

    醒来,她揉揉自己的眉心,心想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梦到了过去,明明之前那么痛苦那么想要痛哭一场的时候,梦都是一片空白的。

    迟煦漾站起,窗外,夕阳云彩已然褪色,在她睡着的时间里,哥哥给她发了微信。

    她没看,只是对着天空,呢喃道:夏天,真是昼长夜短呢。但是为何她会感觉,落日来得那么快。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落日竭尽全力地散发着自己最后的余晖,可最后却仍然无力坠落的场景。

    回复哥哥的时候,迟煦漾神情平静,再也没了在游乐园时的可笑猜测与那颗跌宕起伏不安躁动的心了。

    哥,你是说你也想来我们这打工?

    是啊,妹妹都去赚钱了,没道理哥哥还呆在家。

    如果她还是未曾下定决心忘记的迟煦漾,那么她一定会慌乱抗拒的。只是也许是暂时的,但不管如何,至少此刻她坚定了三年来深思熟虑之后方才做出的决定。

    哥想打工是很好,但是这儿好像有点远。

    小煦被骗了呢,我是逗你玩的哈。

    哦。

    迟煦漾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刚刚她害怕他过来的样子,哥哥一定能够想象出吧。

    小煦生气了?

    没,其实你来也很好。自己赚的钱花起来也有成就感。

    的确是的,所以我也找了份工作,也是当老师哦,不过是教画画,你也知道CC的画最近风靡得很,也就你嫌弃。一切都很好,唯一伤心的就是,这之后就不能能天天去找小煦,给小煦带好吃的,把小煦失去的肉养回来了。

    迟煦漾自高三以来的确是瘦了不少,没之前丰腴圆润,下巴也尖尖的戳人疼,细胳膊细腿像根干瘦的柴似的。

    哥你知道边际效用递减吗?再好的画,多了也就不寻常不太珍惜了。至于失去的肉,还不是天太热了嘛,哥你也知道一旦夏天来了,动物的食欲也会减少嘛。

    哥哥和妈妈一致认为她是因为高考压力太大,消耗大又不爱吃东西才干瘦的。

    看来我以后得以质取胜,即使多了,每一幅画也能保持它的稀缺性。那哥哥得好好反思反思了,没有不爱吃的顾客,只有煮不好的厨子,一定是煮得少搭配不好的原因,熟能生巧很重要,所以为了让哥哥早日掌握煮夫这项小技能,小煦要多吃点哦。

    他还发来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图。

    小狗狗握爪鞠躬,还配上拜托拜托你啦的字样。

    迟煦漾一看,只觉得有趣,而后想像了一下,如果哥哥做这个动作的话,噗应该很可爱吧。

    刚好有人来敲门了。

    迟煦漾就简单地回了个好啊,便翻下手机,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谨慎地看了看,确认是郝声才给他开了门。

    见郝声还穿着出门时穿的白衬衫,虽然迟煦漾表情并无太大变化,但默默退回半步的动作都在表示着她的微小抗拒。

    她有点小洁癖。

    郝声见此芳心顿时碎了一地,他连忙表示自己洗过了,绝对干干净净的。

    只是一模一样的衬衫。

    其实当初在迟煦漾朋友圈视奸,她说她喜欢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他就跑去买了两件,本想有机会穿给她看的,但她之后又发朋友圈,说白衬衫容易脏,她不再喜欢了。他就歇了这个念头,没再穿过了。

    她疑惑地看着他。

    那水灵灵泛起涟漪的眼湖分明是在询问他为何要买一模一样的两件衬衫。

    但还是有地方不一样。他轻易地弯唇,眼里扑闪着狡黠的光,迟迟可以观察下。

    迟煦漾在他期待的目光下,眨眨眼,想了想,故意绷起唇角,随意地瞟过他的衬衫,抱胸道:我没兴趣。

    然后转身:别愣在门口。

    诶迟迟真的不看一下吗?少年急了,真的特别好观察,真的,只要看下就知道了。

    她离他越来越远,他连忙追上:试一下嘛。

    他跑到她身旁,道:自己找到的答案会比别人告诉的更加珍贵。

    前提是你得感兴趣。迟煦漾坐到沙发上,不然就是无用的信息。

    他坐到她身边,轻轻地啊了声,满脸失落。

    扫了他一眼,迟煦漾嘴角翘起,随即道:不过是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单手撑腮,喃喃道,是让我观察嘛。语罢,她放下手,支起身子,将手撑在沙发靠背上,笑吟吟地逼近他,我想想,是要我看呢?闻呢?还是摸呢?

    她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呀她知道吗!!

    是这样又摸又闻又看才能发现不同寻常之处吗?

    才不告诉你呢。

    不告诉就不告诉嘛。她坐回原位,躁动的气息与猛烈的心跳随之离去。

    诶?她怎么不多问一下呀

    好吧,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好了。

    不,她不想。

    迟迟你掀开我的衣服看看。

    你想白日宣淫?

    哼过分,我不告诉你了。

    迟煦漾没理会他,坐在光影里想了想,才凑近他,问:我哥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她目光凌厉,嘴角微微上扬,好像一切都知晓了,只是考验一下他而已。

    本以为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被她明晃晃地指出,他惊讶地瞪圆了眼:你都知道了?

    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试探一下,反正也没损失不是。

    她点点头:我什么都知道了。

    我应该想到的,是你哥告诉你的。

    她哥?说了些什么?

    其实你哥人也挺好的,只是太过关心你,才在游乐场对我有点他尝试去找个不伤感情的词,张嘴几秒才想到,别扭,一回到家他就发微信跟我解释。

    还挺可爱的。

    迟煦漾沉默,哥哥和他加了微信她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哥哥会和他聊天,她却不知道。

    她总觉得他们应该通过她才了解知道对方,并且在没有她的时候,应该零交流才对。

    尽管这种想法不切实际,但她却觉得很合理。

    难道是她不想他们有过多的牵扯吗?

    你们说了些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

    哦好的。

    不过迟迟我还以为你哥会告诉你我们聊了,以及我们都聊了什么呢。

    是嘛。

    像是肯定地发出疑问,亦或者是不知所措下的尴尬回答,也是用另外一种尴尬来结束话题的提示词。

    她神情静穆着,像在沉思着什么。然后他们都安静了下来。奇怪的是,没有任何潜意识的暗示与形物的象征,他就觉得,好像现在发出任何声音都是不合时宜的。只有注视着她,等待着她忽然她轻轻地分离咬合着的上下唇,唇形之间形成一个无声的词。

    告诉。

    这个词在口中俏皮而又黏腻腻地上下跳动气息颤颤地流动,口舌轻轻触碰,竟然有种奇异的莫名其妙的生涩感,以至于她难以开口,仅仅是要发出告诉的简单的音节。尝试着将这个词在口中咀嚼了一下,哈,可笑,简直可笑到莫名其妙。

    会告诉的。也许会的吧。只是现在还没有吧。她都已经不觉得被排除在外有什么意外的了。

    即使他们曾经互相约定过,永不欺瞒对方、不在不过问过对方就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去为对方做某些事。

    当初她以为这是契约,他也以为这是信条,只是后来他们都互相违约了因为曾经哪怕抱木淹死也要遵从约定的他们都共同地默契地忘记了约定。

    约定已经跟随着蒲公英腐烂在堆埋着蜘蛛蚊子植物尸体的屋檐淤泥里,可为什么还是会有人那么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仍然是共生一体、没有秘密的并蒂莲呢。长大了,便是有着隐秘故事的独立个体了,瞒着对方为对方做什么事情,无需再叫叫嚷嚷渴求认可与回报了。这种内敛而又沉默的关心,也许甜蜜酸涩而又忧伤地适合着她。难道是她一直在他面前表现得和哥哥无话不谈、亲密过头了吗?

    当初抽空和他网上聊天,的确谈了不少有关哥哥的事情呢。可是她明明已经很谨慎地不暴露哥哥之于她的那种过于奇异的关系了啊。

    以前的亲近只是建立在懵懂无畏的假装上,她早已明白,即使是一辈子都不可断绝的人,也不会在物理心理上,完完全全地相通,哪怕共用一颗心脏、一具身体,或者融为一体。她和哥哥就像两颗逐渐分离的透明的玻璃球,在七彩阳光下,变化着两种不同的颜色。有些事情便不是越长大了,就越有勇气去承担了。

    不给我吗?

    哦哦好的。郝声被她的声音惊醒,但仍然沉浸在刚刚那股奇异的甚至有点悚然可怖的静默之中,以至于给手机的动作都比以往慢了半拍。

    迟煦漾沉默着注视着他,然后接过手机,还未点进去,忽然就失去了兴趣。

    有什么好看的,她大概也能猜测一二毕竟是近十八年肆无忌惮地接触拥抱与了解。而且

    她将手机递还给郝声,笑了笑:这既然是哥哥说给你听的,那我就没必要看了。

    看了又如何?再次知道他只是当她是妹妹不当她妹妹又当什么呢?倒不如好好忘记好好生活好好喜欢一个可以表白、可以拥抱、可以亲吻、可以每天都说喜欢的人。

    郝声拿走手机的时候,怔怔地看着她,那种被排除在外的异己感又复发了。

    怎么还愣着呢?

    他取回手机的时候,不由失笑,虽然他没能够笑出来。

    他们只是兄妹,能有什么。

    对了你刚刚说的不同是什么?

    刚刚你又不想知道,迟迟我告诉你,现在就和你的名字一样,晚了。兄妹之间能又什么啊,他在她的声音里消弭了不安。

    是吗?她似笑非笑地瞥他。

    嗯迟迟你快看。

    他掀开一点衣角,露出丝绸般光泽的刺绣,一针一线合成她的名字,迟煦漾。

    这可是我亲自绣的哦,我特别有天赋,也没被扎多少针,也算绣得也算有模有样吧。少年神情骄傲,眼眸璀璨,眼尾放肆翘起,迟迟以后想要绣什么东西,可以来找我哦,我保证,不管多久多难,我都会为你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