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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叔父们的泪水与叹息,浸透了他少年的时光。 他一天天长大,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秦朝从他这里夺走的,不只有无上的荣耀,还有那一方故土和那片土地上的子民。 那本是该在他守护下,安然生死的。 后来,他跟随叔父项梁,避祸吴中。 他已经二十四岁,身高八尺有余,力能扛鼎,吴中子弟没有不惧怕拜服他的。 可是还不够。 远远不够。 他胸中的热与恨,便是扛起泰山都无法纾解。 陈胜吴广造反的消息传来,让他终于明白过来。 复仇! 诛秦!再燃故楚荣耀!复兴项氏门楣! 这才是他的使命! 以血还血,以泪还泪。 当初嬴氏从他项氏手中夺走的,他要分毫不差夺回来。 当初嬴氏让他项氏遭受的苦痛,他要千倍百倍还回去! “叔父,我们何不也起兵?” 项梁望着年少气壮的侄子,道:“静候时机。”可是他眼中一样燃着复仇的火焰。 而这一天终于来了。 会稽郡守殷通,平时与项梁也有来往。他已经察觉到了在这帝王最东边的郡中,民众反秦的情绪高涨,况且还有故楚贵族在,更是有组织成规模。 与沛县县令一般,出于自保之心,会稽郡守殷通请项梁来说话,“如今江西各地都已经反秦,我想咱们何不也一起举事?我愿意光复楚国荣耀,请您和桓楚两人做将军。您看如何?” 项梁整整衣冠,不紧不慢道:“桓楚如今逃亡在大泽,除了我侄子项羽,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我这便去找项羽来,与您一同商议。” 会稽郡守殷通见他答应,心中一松,忙笑道:“我等您。” 项梁来到廊下,与早已等候的项羽一点头,沉声道:“便是今日。” 项羽一腔热血冲头,手持长戟抢上殿去,在殷通惊诧恐惧的目光中,一戟如电,刺穿了他脆弱的喉咙,鲜血汩汩而出。 殿内侍者尖叫着逃出去,门下众守卫立时集结。 项羽满不在乎,取腰间宝剑,大笑中割下殷通脑袋,丢给叔父项梁,转身向外杀去。 项梁接了头颅,翻找到郡守配印,跟在项羽身后。 项羽长戟横挑,宝剑直刺,一步杀一人,无人敢挡;直杀到大门处,院中已陈尸百具,余者莫敢近身。 他身躯高大,傲立尸山血海之中,怒吼一声,响遏行云,吓得众守卫纷纷丢下兵器、跪拜臣服。 秋日艳阳照在他布满血水的乌金甲上,衬得他恍如天神降临。 而他那双天生重瞳的眸子里,充斥着仇恨与激情,比喷涌的岩浆更炙热。 就在此刻,府衙门外不合时宜地探进一个脑袋来,“咸阳送郡守的信件……”那邮差被门内血腥的场景吓了一跳,拔腿要跑,两条腿却已经软得动弹不得。 项羽长戟一伸,挑过了邮差怀中行囊,“咸阳来信?”他轻蔑一笑,撕破包裹才要丢掉,目光一瞥,却见其中一份封印上写着“送呈江东项羽亲启”的字样。 咸阳写给他的信? 沾满血水的手,打开了这封古怪的信。 “项兄亲鉴: 见字如晤。 当今之世,英雄者,唯君一人。 ……” 项羽看了这第一句,还以为这封盖着帝王印的书信,乃是咸阳城中哪位想要起事的贵族,借用帝王通信体系发来的。他跳过内容,先看了一眼落款。 “…… 祝安! 弟嬴胡亥 于八月既望章台宫 ” 项羽:……这个皇帝怕不是有病! 第42章 当下也不及细看, 项羽将帛书揣入怀中,扫视郡府庭院,目光所到之处,无人不胆寒颤栗。 有机灵者,冒死叩首道:“奴等愿随将军起事。” 于是项梁为新郡守,召集地方上相熟的豪吏来,坐于上首道:“如今暴秦无道,江西皆反。我今日与项羽诛杀昏官殷通,意欲为天下黔首除暴秦, 请诸君前来商议,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眼见项羽佩剑还在往下滴血,那些豪吏这会儿哪里还敢说话, 纷纷点头。 从前项梁在会稽,就经常主持大徭役或者丧葬等事。这些事务都是要调集不少人手的。项梁就以兵法来治理参与的宾客子弟。所以, 这些年下来, 他本就有自己一股势力。 更何况, 他又是项燕之后,师出有名, 叫人抗拒不得。 而故楚被灭, 至此不足十五年,楚人思念故国之情犹在, 反秦是人心所向。 于是不到一日, 便聚齐起江东子弟八千人。 众人确认了项梁新郡守的地位, 又拜项羽为稗将。 项梁与项羽率领这八千子弟, 突击不顺从的秦朝府衙或官吏之家。 一时间城中富贵之户聚居之处,哭喊声四起。 项羽端坐马上,扫视着来往士卒,忽见一富户门前人潮堵塞,横剑一指,令手下去查看。 那手下去而复返,满脸惊诧赞叹,道:“众士卒不肯散开,小的只窥得一眼……请将军亲去……” 项羽见手下话都说不明白了,大为不耐烦,不等他说话,早已纵马前去。 却见是一处雕栏画栋之所。 众士卒见项羽亲来,纷纷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可是他们的目光却仍是牢牢锁定在院中人身上。 院中遍植花木,在这震天的喊杀声中,恍如世外仙境。 园中小径上有一红衫女子跌坐低泣、以袖遮面,乌发如云、皓腕胜雪。 然而只看身形,已是风流似神仙妃子。 她的美,让人不忍亵渎。 竟使得这些杀红了眼的士卒不敢近前。 似是察觉有人走近,那女子衣袖轻落,露出一双含泪明眸。 她的一滴泪便是天上一颗星。 项羽看着那滴泪,胸腔中十五载来的仇恨愤怒,忽然化为了一股柔风。 他弯腰,横伸出铠甲裹缚的手臂。 “请起。”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声音有多温柔。 那女子凄惶望他,玉葱般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手臂。 她起身,手指缠住了他的手臂。 “姑娘怎么称呼?”项羽问道。 那女子咬唇,声如鹂鸟,“妾身……吴中虞氏。” “虞氏女?唤你虞姬可好?”项羽微笑道:“部下无礼,惊扰了姑娘。籍代为致歉。” 虞姬抿唇不语。 “城中近日凶险,如姑娘不弃,不如暂居郡守府中。” 虞姬怯生生望着他,仍是抿唇不语。 她的目光能将人化为汁水,而那汁水还要心甘情愿流向她。 项羽柔声道:“你若愿意,便点头。若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