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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河手搭在竹简上,和师泷对视。若说前些日子扮作南姬,总有点对待任务的惫懒和消极抵抗,但这会儿,在这个生死关头,连南河都逼出了几分收鞘多年的锋芒。 她心虽提起来了,却抬起头来,近距离的直视师泷。她并不怕,对南河而言,做女儿态比演男人难多了,她举手投足之间都绝对不会让人瞧出来身份,再加上舒又礼仪规范,典正礼雅,她只要用以前行事的风范,就应该不会有太多破绽。 但师泷敏锐的觉得有什么改变了。太子不太一样了。 若说之前是宽容与谦逊,遇事打圆场讲和气的气质,那此刻他身上便是一种不容辩驳的骄傲与自认能把握一切的确信。 那是一种咄咄逼人的自在。 这种神情,师泷不是没见过,只是见的太少了。能露出这样神情的人,都是眼前手下经历过大事的人,都是掌控自己命运,以自己为信仰的人。他觉得太子这会儿恨也罢、怒也罢,一夜变化到不顾一切、不择手段也罢。 但以他的经历阅历都不足以配得上这样的神情。 这种相信自我、一往无前的态度装不出来,也藏不下去。 遇见这样的笃定与自信,一般人有两种态度,一类嘲笑、鄙夷,内心幻想着对方跌进泥里,对这种自尊也不能理解更不敢直视;另一类,则忍不住信服,敬重,甚至无法控制的在内心屈膝,一切多的想法与质疑都会被对方的眼神照的踪影全无。 师泷竟然觉得自己隐隐有后者的倾向。 他还没来得及垂眼,太子先垂下眼去,看向他湿透且溅满泥点的衣袖,声音柔和:“师君衣服也脏了,出了这样的大事,师君也没少受累啊。” 舒的声音和以前一样,温和清朗。 师泷:“不要紧。重要的是下一步该怎么做,我的意思是……”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舒抬眼道:“我请几大氏族来了,他们都在自己的帐下,出事后既没有走动,也没有来寻我。包括郤氏、令狐氏、中行氏等在内,大概有五六大族。” 师泷眯起眼睛:“你要借势?你知道大晋当年是如何被瓜分的。” 师泷一下子说到问题的关键了。 第36章 旄丘 大晋王室曾经被氏族捏扁揉圆,直接导致了一百多年前被瓜分的局面。 南河:“不能叫借势, 应该说是稳住他们, 也请他们露脸给我争点胜算。毕竟现在局势太微妙, 我能争取多少就争取多少。” 师泷一下子盯紧了她, 眯了眯眼睛:“想要争取,他们是要付出代价的。要不要付这代价,还望太子听史明志,懂得利弊,莫要赴前朝后尘。” 南河知道他为何反应如此尖锐,她轻笑:“师君为了我继位,耗费了多少心力, 南姬告知与我了。若不是师君, 白矢现在还在朝野中, 那我今日更无胜算了。” 师泷望着她:“南姬告诉您了?南姬……对、刚刚宫君说南姬被人掠走了?!” 南河斟酌了一下自个儿的演技。按理说她要是真的被掳走了,舒不知道要着急成什么样。 但她自己就是南姬,还要装出来南姬不见了之后的担心慌张,这……这真容易笑场啊!她想了半天, 只能逼出满脸凝重:“是, 让宫君派人去寻了,只找到了带血的面具和南姬的衣带,南姬的侍从也找到了,不过她也不知道是谁掠走南姬。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师泷脸色并不太好看。虽然他把南姬当做政敌,但这会儿太子手里没棋,若是南姬在, 反倒是件大好事,南姬也算是没有家族在曲沃的形单影只一个人,他们二人还好进行商议。 他差点开口说要去寻,但又忍了忍,没说。 那是未来太子妇,人丢了,他要着急去找算是什么。 更何况现在局势危急,他也不适合离开太子身侧。 师泷思索道:“应该不会是白矢的人,南姬的营帐靠近中部,他的人马不敢出入,也没有掳走南姬的理由。刚刚起火之后,宫人卫兵四处奔走,场面混乱,就有人趁乱掳走宫女的情况,会不会是有人早有贼心,贪恋南姬美色,将她带走了?” 南河:贪恋什么?你看着我这张脸再说一遍? 师泷看舒脸色不太好看。 确实,若是南姬真的是被有歹心的人强掳走的,可能会发生什么,太子心里怕是也有数了。 南河清了清嗓子:“真有人敢这么做?” 师泷:“南姬来到晋国的这些日子,在外早有传言说她貌可倾国,绝世独立,太子见过她摘下面具,自然也懂这传言。外头难免有色心比胆子大的人,说不定早就瞄上了南姬。请太子再多加派人手去寻罢!” 哎哟哎哟,什么倾城倾国,别说了,老脸要红。 南河连忙道:“我一会儿就让宫君加派人手,搜遍营帐,一个人都不能放过!” 师泷这才沉沉点头。 南河:干嘛啊……这骚狐狸到底是真的担心她,还是在太子眼前扮好人呢。 俩人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师泷内心正狂抽自己嘴巴子,恨自己多嘴。 这会儿太子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绿了吧。 师泷正要开口,就听宫之茕掀开帐帘,道:“君,众卿至。” 南河起身,颠了颠袖子露出双手来:“师君去换身衣服吧。” 师泷知道这是太子下逐客令,让他避开这场和众氏族的会谈。他也无法,只能下去,只是师泷忍不住想:舒什么时候这么有主见了?是因为南姬来了,他性子也有所改变了? 师泷掀开帐帘,外头的雷电停了,雨却没有停下,二三十个黑甲近卫将氏族族主请来,那些人基本都是些老头,被近卫打伞护着,泥水横流的地面让这群老头难以前行,近卫就俩人架一个,就跟从牢里抬人似的将这些拎过来。 老头们被伞下漏的风雨浇的够凄惨,胡子湿成了一缕一缕的,还挺着一张忧国忧民的脸,师泷跟他们打了个照面,有些想笑。 老头们眼里跟长了汤匕似的,一个个从师泷脸上刮过去,仿佛想从他那张招摇面容上刮下些油水。 师泷也是个好面儿的人,大事儿小事儿都希望自己学几分某君的气定神闲,心底乱想,面上却轻松一笑,拿出他在街边对年轻小村女笑的本事,笑的在暴雨黑夜中春光明媚。 郤伯阕扶着他大父来的,看见师泷,松了口气,在一群人难看的脸色里,只有他对师泷点头致意。 师泷心底一松。 郤伯阕还算是个朋友。之前他出帐去河岸的时候,郤伯阕撞见他,就嘴唇翕动想跟他说些什么的,最后也作罢。师泷懂得,他毕竟是那个荣耀几百年的郤氏的长子,他是有点单纯,但那时候开口,就是